温室沉重的铁门“哐当”一声关上。
将外面所有的目光,都隔绝在外。
陈志远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发出一声冷笑。
“半小时?她以为自己是神仙吗?”
他对着身边的几个数学系学生,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刻骨的轻蔑。
“等着吧,半小时后,她就是我们北大建校以来最大的笑话。”
跟在李院长身后的王教授,也皱着眉,对身边的校长低声说。
“校长,是不是太草率了?这些母本秧苗,一株都损失不起啊。”
校长看着那扇门,沉默不语。
李院长急得搓手,在门口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念叨。
“晚意啊晚意,你可千万别掉链子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十分钟。
二十分钟。
温室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陈志远的嘴角越翘越高。
李院长的额头,汗珠滚滚而下。
终于,半个小时到了。
李院长再也忍不住,伸手就要去拉门。
“嘎吱——”
门,从里面被推开了。
林晚意走了出来,她脸色有些苍白,额上带着一层薄汗。
陈志远立刻上前一步,声音尖锐。
“怎么样?林同学,是不是束手无策了?现在承认失败还不晚!”
林晚意没有理他。
她只是侧过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那一瞬间,温室外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股浓郁到极致的生命气息,伴随着湿润的泥土芬芳,从温室里扑面而来。
透过敞开的门,他们看见了。
一排排育秧盆里,再没有一株枯黄。
所有的秧苗,都挺直了腰杆,叶片翠绿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叶尖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充满了蓬勃的生机。
“这……这不可能!”
王教授最先反应过来,他发出一声不敢置信的惊呼,像个孩子一样,第一个冲了进去。
他扑到一盆秧苗前,双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株。
他凑到眼前,翻来覆去地看,又放到鼻子下闻了闻。
“活了……真的活了!”
他猛地回头,看着门口的众人,激动得语无伦次。
“根系强壮!叶片肥厚!比刚运来的时候长势还要好!这……这完全不符合植物学原理!”
校长和另外几个领导也冲了进去,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狂喜和震撼。
陈志远脸色惨白,不,他绝不相信!
他发疯似的也冲了进去,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人。
他冲到一排秧苗前,粗暴地拔起一株。
没有腐烂,没有病斑。
那根系雪白、粗壮,紧紧地抓着泥土,充满了力量。
他又拔起一株,还是一样。
再拔一株,依然如此!
“不……假的……都是假的!”
他看着满屋子生机勃勃的绿色,再看看自己满手的泥,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晃,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李院长激动得老泪纵横,他冲上去,一把抓住林晚意的手。
“好样的!晚意同学!你又为国家立了一大功!”
林晚意只是疲惫地笑了笑,轻轻抽回手。
“院长,我有点累,想先回去了。”
在一众敬畏、崇拜、狂热的目光中,她独自一人,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回那座安静的小楼。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抱抱自己的孩子。
然而,当她推开院门的那一刻,心,猛地沉了下去。
屋子里没有往日的宁静。
顾岚急得在院子里团团转,看见她,像是看到了救星。
“嫂子!你可回来了!快!宁宁……宁宁她……”
林晚意快步冲进屋里。
王桂花正抱着小顾宁,脸上的沉稳镇定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脸的焦急和慌乱。
“晚意同志,快!孩子不行了!”
林晚意冲过去,只看了一眼,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怀里的顾宁,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呼吸急促而微弱,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滚烫。
“怎么回事?”
“半个小时前突然烧起来的,我用温水擦了身子,也用了酒精物理降温,可是没用!一点用都没有!”
王桂花的声音都在发抖,这位见惯了生死的退休护士长,此刻抱着这个小小的、滚烫的生命,手足无措。
“体温一直在升!现在肯定超过四十度了!再这样下去,孩子会烧坏脑子的!”
王桂花抬头,眼神里全是恳求。
“必须马上去总院!晚意同志,我去找校长,让他马上派车!”
林晚意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攥住。
去总院?
现在是深夜,从学校到军区总院,开车最快也要一个多小时。
这么小的孩子,在路上颠簸,谁能保证不出意外?
她不能赌。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王妈,别慌。”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安抚了慌乱的王桂花和顾岚。
“小岚,去厨房烧一壶开水,快!”
顾岚六神无主,听到指令,立刻跌跌撞撞地跑向厨房。
林晚意从王桂花怀里接过滚烫的孩子,对她沉声说。
“王妈,我老家有个偏方,是祖上传下来的,专门治小儿急热,我想试一试。”
王桂花一愣,本能地想反对,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信什么偏方!
可当她对上林晚意的眼睛时,却把话咽了回去。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冷静、坚定,深不见底,带着一种让她无法抗拒的信服力。
“好。”
王桂花听到自己说。
林晚意抱着孩子,转身进了卧室,用身体挡住了王桂花的视线。
她飞快地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玻璃小瓶。
借着给孩子整理衣领的动作,她将一滴稀释了无数倍的灵泉水,悄无声息地滴进了顾宁干裂的小嘴里。
做完这一切,她抱着孩子走出来,脸色平静如常。
时间好像停住了。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
顾宁急促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稳悠长。
她身上那吓人的潮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恢复了婴儿健康的粉嫩。
王桂花颤抖着伸出手,轻轻地,轻轻地放在顾宁的额头上。
温的。
烧,退了。
一场足以致命的高烧,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被抚平了。
王桂花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林晚意,那眼神,像是看到了什么完全超出她一生认知范围的东西。
她活了六十年,干了一辈子,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过这样的事。
她的嘴唇哆嗦着,发出了颤抖的声音。
“晚意同志……”
“你……你给孩子喂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