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稳稳地停在了“北京大学”四个大字下。
顾砚深没有下车。
他从军装口袋里，拿出那个用干净手帕包着的东西。
东西很沉。
他递给林晚意。
“爸让我交给你的。”
他的声音很低。
“他说，在外面，别让人欺负了。”
“有事，就打开它。”
林晚意接过那个沉甸甸的包裹，放进了随身的布包里。
她点点头。
“我知道了。”
她推开车门，抱着怀里的顾宁。
顾岚也从后座下来，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竹篮，顾安正躺在里面，睡得香甜。
姐妹俩，就这样走进了人声鼎沸的大学校门。
报到处设在学校的大礼堂里，到处都是年轻而兴奋的脸庞。
当林晚意抱着孩子走进来时。
周围的喧闹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射了过来。
一个长相极美，气质出尘的女人。
她的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同样年轻漂亮的姑娘，手里提着一个竹篮。
竹篮里，似乎也是一个婴儿。
“这是……来报到的新生？”
“开什么玩笑！带着孩子来上大学？”
“怕不是找错地方了吧，托儿所在隔壁街。”
窃窃私语声，像是潮水般涌来。
林晚意恍若未闻，抱着顾宁，安静地排在队伍后面。
队伍的前方，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梳着两条大辫子的女生，正被一群人围着。
“美琴，你真厉害，一来就分到最好的宿舍了！”
“那可不，我爸特意跟学校打过招呼的！”
被称作刘美琴的女生，脸上满是得意。
她一转头，正好看见队伍后面的林晚意。
她的目光在林晚意怀里的婴儿身上一扫，眉毛挑得老高。
“哟！”
她的声音又尖又亮，故意让所有人都听见。
“这年头真是越来越稀奇了，还有拖家带口来上大学的？”
“这是来读书的，还是觉得学校宿舍不要钱，来占便宜的？”
她身边的几个女生，立刻发出一阵哄笑。
顾岚气得小脸通红，刚要开口。
林晚意轻轻按住了她。
就在这时。
人群里，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同学，死死地盯着林晚意，忽然发出一声震天的惊呼。
“我想起来了！是她！林晚意！”
所有人都看向他。
那个男生激动得脸都红了，指着林晚意。
“就是那个在产房里答题，考了六百三十二分，全市第一的林晚意！”
“轰！”
整个礼堂，像是被投下了一颗炸弹。
“什么？她就是那个状元？”
“天呐！本人比报纸上的照片还好看！”
“在产房考试……原来是真的！”
刚才还充满鄙夷和看热闹的目光，瞬间变成了震惊、好奇和崇拜。
刘美琴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了。
她看着林晚意，像是见了鬼。
登记处的老师被吵得不耐烦，抬头吼了一句。
“下一个！”
林晚意抱着孩子，走上前。
“老师您好，我叫林晚意，农学系新生。”
她将自己的录取通知书递了过去。
登记老师听到“林晚意”三个字，拿通知书的手，明显地抖了一下。
他抬起头，仔细地打量着林晚意，又看了看她怀里的孩子。
林晚意又从布包里，拿出了另一份独立的文件。
“老师，这是学校校务会给我的一份通知。”
老师狐疑地接过。
当他的目光落在文件抬头，“北京大学校务委员会”那几个加粗的宋体字，和下面鲜红的公章时。
他的脸色，瞬间大变。
“噌！”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太大，身后的椅子都被带得往后倒去。
他手忙脚乱地扶住椅子，再看向林晚意时，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没有了不耐烦，只剩下恭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林、林同志！”
他结结巴巴地开口。
“您……您请稍等！”
他扔下登记本，不顾后面排着的长龙，从桌子后面跑了出来。
“林同志，您跟我来！”
他弯着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宿舍分配不在这里办，我……我亲自带您过去！”
整个礼堂的人，都看傻了。
刘美琴和她的同伴们，更是目瞪口呆。
那份文件上，到底写了什么？
竟然能让学校的老师，怕成这个样子？
老师在前面引路，一路小跑，姿态谦卑得像个下属。
“林同志，您慢点，小心脚下。”
“咱们学校环境好，就是路不太平。”
他一边说，一边回头看林晚意，脸上堆满了笑。
林晚意抱着孩子，不紧不慢地跟着。
顾岚提着竹篮，昂首挺胸，小脸上全是骄傲。
这一行奇怪的组合，穿过校园，引来了无数侧目的视线。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要去的是留学生或者专家住的宿舍楼。
那是全校条件最好的地方。
刘美琴不甘心，远远地跟在后面，她倒要看看，这个林晚意到底有什么天大的背景。
然而。
老师并没有把他们领向任何一栋宿舍楼。
他穿过林荫道，绕过主教学区，来到了一片安静的区域。
这里，都是一栋栋独立的、带着院墙的苏式小楼。
是学校分配给高级教授和领导的家属区。
老师在一栋看起来刚粉刷过，门前还种着两棵桂花树的二层小楼前，停下了脚步。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串崭新的钥匙，双手捧着，递到林晚意面前。
“林同志。”
他的声音里，全是讨好。
“这就是学校给您和孩子安排的住处。”
“独门独院，上下两层，您看还满意吗？”
跟在后面看热闹的刘美琴，脚步猛地顿住。
她死死地盯着那栋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雅致的小楼，又看了看林晚意手里那串黄铜钥匙。
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白到红，再从红到青，最后，涨成了难看的猪肝色。
独栋小楼！
在寸土寸金的北大校园里！
她爸托了那么多关系，才给她弄到一个两人间。
而这个林晚意，一个所谓的资本家小姐，竟然直接住进了独栋小楼！
这哪里是来上学的？
这分明是来当祖宗的！
“林同志，这边请，这边请，小心脚下。”
后勤老师一路小跑，姿态谦卑，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引着林晚意和顾岚，绕过喧闹的报到礼堂，走向校园深处一片格外安静的区域。
身后，一大群看热闹的新生像是尾巴一样远远缀着，交头接耳。
“这是去哪儿啊？怎么越走越偏了？”
“我听说这边是教授们住的地方，她一个学生来这里干嘛？”
刘美琴和她的跟班李莉混在人群里，声音不大，但酸味十足。
“装模作样，我倒要看看，能给她分到什么好地方去！”刘美琴撇着嘴。
李莉立刻附和：“就是！还抱着两个孩子，我看啊，八成是想找个借口占学校的便宜，赖个单人宿舍。”
“单人宿舍？她也配？”刘美琴嗤笑一声，“我爸托了那么多关系，才给我弄到一个两人间，她算老几？”
议论声中，后勤老师在一栋青砖砌成的二层小楼前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