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们也不能自甘成为流民啊!要知道良民和流民可是有很大区别的。”庞无忧不由开口。
诚然,玄甲部曲很是威风,也不用忧愁徭役赋税粮饷。
但实际上,大多数部曲最大的梦想不是封官拜爵,而是有朝一日能解甲归田,重新拥有户籍和田地啊!
毕竟,玄甲部曲属于依附民,是依附于士族的存在,而且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
战场刀剑无眼,若战死倒也还好,一了百了了。
但凡有个伤残,那还真是生不如死,不但会被踢出部曲行列,还会成为家人累赘,晚景凄凉。
正因为这样,他们最羡慕的反而是拥有户籍的自耕农,最大的梦想也是解甲归田。
故而,看到这些人主动成为流民,他的心非常痛惜。
难民满脸愁容:“我们也不想,奈何流寇猖獗,命在旦夕只能流落四方了。”
“是啊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只是可怜了这些稚童,小小年纪就跟我们一块颠沛流离。”
说到动情处,队伍中的妇孺悲恸地垂泪哭泣。
云昭不忍,开口。
“你们打算去哪里?”
“小的准备去汝南,听说汝南最近征兵频繁,城都空了,想来应该是能收留我们的。”
建康虽然近在眼前,但他们却不会考虑,因为建康作为都城,是不会收留流民的,甚至靠近都会不分缘由斩杀。
这也是为何流民宁愿涌去京口,也不靠近建康的原因。
玉澄不关心他们去向何处,只想知道前方的一切。
“你们可知北固山流寇有多少人?”
“至少数千众。”
“这么多?”
“流寇不但人数众多,而且训练有素,他们之间默契十足,攻防进退均有章法,并非我们这些老弱妇孺能抗衡的,郎君虽然有众多部曲守护,但若再往前,只怕也会被流寇骚扰,还是趁早改道罢!”
没想到这些可怜人竟然还好心提醒他们小心些。
明明他们都已经这么艰难。
云昭不忍叹气。
只怕那些流寇也并非真的流寇,而是有心人设计的陷阱。
可怜的村民,也只是这场权利争夺中的棋子罢了。
他们的遭遇,证实了“流寇”的真实性,也让朝廷的出兵变得越发名正言顺。
果然,玉澄听了逃难之人的劝诫,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越发激愤!
“这些流寇简直无法无天!我倒要去亲自会一会,看看他们有多能耐!”
六月村的村民们先是一愣,接着面露欣喜。
“郎君……郎君可是要为我们出头?”
“求郎君为我们匡扶正义!”
“求郎君荡平流寇,还我们家园!!!”
……
一声声乞求连同响头一并响起。
难民砰砰地磕头,声泪俱下言辞恳切。
此时玉澄对他们而言宛如天人真神!
玉澄行军这两日被裴彻和庞无忧磋磨的气势在这一声声哀求中逐渐回来了。
他傲然地点头:“你们放心,也无需走远,且去吴昌郡待着,那是我琅铮玉氏的地盘,带我的授信去,郡守不会为难你们。”
“待我荡平了流寇,你们再回原来的地方安养生息便是。”
难民大喜过望,再次冲玉澄叩头。
“多谢郎君!”
“郎君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下辈子定当做牛做马偿还郎君。”
“下辈子就不用了,你们且记住我们郎君是琅铮玉氏未来家主即可。”玉澄身边的贴身随侍傲娇地开口。
难民后知后觉这竟然是辰朝第一士族琅铮玉氏的郎君!
于是头磕得更响了。
玉澄也很满意侍从的机敏。
他不缺才华与手段,缺的是传颂而已。
裴彻当年杀个小小铁勒汉首领,张扬地拎着他的脑袋招摇过市,这才让他声名鹊起。
裴彻不过是为自己的仇恨泄愤,就能赢得这么多无知之人的拥戴,他若帮了这些村屯百姓,那声名岂不越发远播?
思及此,玉澄又得意了几分。
不过没等玉澄得意多久,庞无忧第一个拒绝。
别人尚且不知道,他作为玉公的心腹又怎么不知吴昌郡的敏感。
那里可藏着屯兵,而且很快就会有动作。
现在绝对不适合被今上注意到。
玉澄把人往那里引,又怎么可能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大统帅,万万不可!”
“怎么不可?”玉澄挑眉:“你是统帅还是我是统帅?”
“吴昌郡……距离建康不远,一样是不能接收流民的,我们不能坏了规矩。”庞无忧连忙找借口。
“你方才没听到么,他们不是流民而是为避难远走的良民!总之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其他人没有置喙的余地!”
玉澄说完径直差亲信把这些难民安排走。
庞无忧无奈地望向裴彻,乞求他的援助。
裴彻耸肩。
不是他不想帮,是玉澄根本不会听他的。
他若劝了,玉澄只会越发得劲。
庞无忧无奈只能自己硬上:“大统领若真要将他们安置到吴昌郡,还请先修书玉公,获得玉公的批准。”
“你拿我父亲来压我?”玉澄眼睛眯起,满脸杀气。
“庞无忧,你只是我的副手,只消听我的命令做事就好,再有旁的就是你逾距了!”
“半个时辰后开军机会!”
玉澄说完率先进了大帐不再理任何人。
庞无忧看着他一意孤行的背影,无奈地叹气。
裴彻和云昭也对视一眼。
云昭正想说些什么,裴彻先一步开口。
“走吧,兔子焦了。”
“……”云昭。
此时此刻,云昭是真的想套用玉澄的那句,现在是吃东西的时候么!
但她人微言轻还能如何。
两人一前一后的回到私帐,兔肉正如裴彻预想的那般,烤得正正焦香。
裴彻心情大好,坐下接过随侍的活计。
看他游刃有余地处理兔肉,云昭忍不住嘀咕。
“方才之事,郎君有何感想?”
“什么感想?”裴彻反问。
“郎君如何看这些流寇,对玉澄处理流民的方式又如何看。”
“睁眼看啊,难道还能闭着眼看不成?”
“……”云昭扯了扯嘴角:“在下是真诚地跟郎君请教。”
裴彻好笑地切下一只兔腿分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