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三天的曲速航行,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动驾驶模式下平稳度过。林黛在最初的兴奋劲过去后,很快就陷入了星际旅行的终极困境——无聊。
她瘫在驾驶座上,刷完了“星槎”数据库里所有标注为“娱乐”的星际文明影视作品(发现其狗血程度与地球不相上下),吃光了自带的零食库存,甚至开始研究那本厚厚的电子手册,并在看到“应对硅基生命体精神污染”的章节时再次果断放弃。
当“星槎”的提示音终于响起【即将脱离曲速,进入天仓五星系外围】时,林黛几乎是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全景屏幕上,原本拖曳成线的星光重新凝聚成点。一颗比太阳略小、散发着温和光芒的恒星——天仓五,成为了视野的中心。而在它宜居带内的一颗星球,正被导航系统用醒目的光圈标注出来。
“翠翎星”。
随着距离拉近,这颗星球的细节逐渐清晰。它像一颗镶嵌在黑丝绒上的巨大猫眼石,表面覆盖着浓郁得化不开的、层次丰富的绿色。没有地球那样明显的蓝色海洋和白色云卷,只有无边无际的绿色植被,以及缠绕其间的、如同银色丝带般的蜿蜒河流。星球表面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仿佛自带荧光的翠绿辉光,使得它即使在恒星的光芒下,也散发着一种内在的生命力。
“哇哦……”林黛发出无意识的惊叹。这景色,确实比她预想的任何一种“荒野”都要壮丽和……诡异。
【进入‘翠翎星’近地轨道。开始环境扫描。】“星槎”的系统音冷静地汇报着。
全息界面上,数据瀑布般流下:
【大气成分:氮氧为主,氧气含量32.5%,富含多种未知有机挥发物。警告:不建议碳基生命直接呼吸。】
【地表温度:平均28摄氏度,温差波动小。】
【生态信号:极度活跃。生物质浓度远超标准类地行星平均值478%。】
【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与‘γ-73’信号源特征匹配度提升至89.1%。源点位于北半球‘巨冠森林’深处。】
【警告:检测到大规模、快速移动的生物质信号集群。模式分析:非自然迁徙,具有定向性。】
“生物质信号集群?定向移动?”林黛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意思?动物大迁徙?”
【类比不准确。】系统冷静地反驳,【根据移动模式和质量变化分析,更类似……植被的快速生长与蔓延。】
植被……快速生长与蔓延?林黛看着屏幕上那颗几乎被绿色完全吞噬的星球,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傅深说的“极具活性”,原来是这个意思?!
“能找到相对安全,或者说,植被没那么‘活泼’的降落点吗?”林黛下达指令。
【正在分析……发现一处疑似人工构造物信号,位于目标信号源东南方向约300公里处。周围生物质活性相对较低。推测为‘星尘遗民’前哨站或殖民地。】
“就去那里!”
“星槎”调整姿态,如同一条灵活的游鱼,穿透“翠翎星”浓密的大气层。剧烈的摩擦在飞船外围激起一圈橙红色的光晕,但舱内依旧平稳。
穿过云层,眼前的景象更是让林黛倒吸一口凉气。
从近地轨道看是壮丽,从大气层内看就是……惊悚。
下方的森林根本不能用“森林”来形容,那是一片沸腾的、活着的绿色海洋!参天巨木的树冠彼此纠缠,形成几乎密不透光的穹顶,而那些粗壮的藤蔓如同巨蟒般在林木间蠕动、攀爬。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亲眼看到一片区域的树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新枝,扩展领地,将旁边一片颜色稍浅的、似乎是岩石区的区域迅速覆盖、吞噬!
这哪里是植物,这分明是慢镜头下的绿色海啸!
“星槎”按照导航,小心翼翼地规避着那些过于“活跃”的区域,最终在一片相对“平静”的林间空地边缘缓缓降落。这块空地明显是人工清理出来的,边缘还能看到被切割的树桩和金属围栏的残骸,中央则散落着几座半球形的、覆盖着伪装网的建筑。
飞船稳稳着陆,起落架陷入松软、富含腐殖质的土壤中。
【已抵达预定坐标。外部环境检测:大气成分复杂,建议开启环境过滤或佩戴维生装备。生物活性监测:周边500米内存在大量中小型生命信号,暂未发现直接威胁。】
林黛深吸一口气,从座椅旁拿起傅深为她准备的、结合了“守护者”技术与“星槎”科技的单兵轻便护甲穿上。护甲自动贴合身形,头盔的面罩上开始滚动显示外部环境数据。
她检查了一下腰间的非致命能量手枪(这是她唯一勉强学会使用的“武器”),又确认了一下通讯器和“方舟”系统的连接稳定,这才鼓起勇气,下达指令:
“开启舱门。”
“星槎”的舱门无声滑开。
一股浓郁、复杂、带着强烈生命气息的气味瞬间涌入。那是亿万种植物混合的味道,有花朵的甜香,有树叶的清新,有泥土的芬芳,但也夹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如同发酵和腐烂般的腥甜气,正是高浓度有机挥发物的味道。
林黛迈步踏上“翠翎星”的土地。
脚下的土壤松软而富有弹性,仿佛踩在厚厚的苔藓地毯上。她环顾四周,空地上的建筑寂静无声,看起来已被废弃。而空地之外,便是那片无比压抑、无比活跃的“巨冠森林”。
森林边缘的树木高大得超乎想象,树干粗糙,布满奇特的鳞状纹路和气生根。浓密的树冠遮天蔽日,只有零星几缕被染成绿色的阳光挣扎着透射下来,在林间形成一道道诡异的光柱。各种从未见过的、色彩艳丽的蕨类植物和菌类在树根处蓬勃生长。
一切都显得那么……生机勃勃,却又死寂无声。除了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某种远处传来的、低沉的、仿佛植物生长时木质纤维被拉伸的“嘎吱”声,再也听不到任何鸟鸣虫叫。
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心慌。
林黛小心翼翼地靠近森林边缘,想看得更仔细些。她注意到一株缠绕在巨树上的藤蔓,通体翠绿,顶端却开着一种散发着幽蓝微光的、喇叭状的花朵。
出于好奇,也是出于“观测者”的职责,她启动了护甲手臂上的微型扫描仪,对准了那株藤蔓。
【扫描中……识别为未知物种,暂定名‘荧光响尾藤’。检测到微弱生物电信号及信息素释放……警告!检测到敌意性信息素浓度急剧升高!】
几乎在系统警告响起的同时,那株原本静止的“荧光响尾藤”猛地如同苏醒的毒蛇般弹射而起!顶端的幽蓝花朵骤然张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如同针尖般的利齿,带着一股腥风,直扑林黛的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