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家的这六座山,确实清静得很,连野猪都少有踪迹。
听村里老人说,是苏老爹早年花了大价钱,请了好几位经验丰富的猎人。
他们把山里的猛兽统统驱赶得远远的。
“兮儿!别剪了,快下来!外头来人了,说是县里来的!”
李氏站在院子里,仰着头冲着墙边的梯子喊。
苏眠眠正在墙头修剪一丛开得正旺的蔷薇,听见娘喊,赶紧爬下来。
“娘,谁要来啊?怎么突然就到了?”
李氏皱着眉。
“是你未来婶子家的人,说是县丞一家亲自来了。怕是为婚事的事。可不对啊,不是刚下过聘礼,日子也挑好了吗?怎么又来?还来得这么急?”
苏眠眠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她虽年纪不大,但也明白这婚事牵扯两家。
若节外生枝,恐怕不是好事。
“那我跟您去前厅等着。”
不一会儿,管家领着县丞吴大年和他夫人进了前厅。
县丞搓了搓手,干笑了两声。
“苏兄,有件事……有点冒昧,实在不知当讲不当讲。”
苏老爹正端起茶碗吹气,一听这话,连忙放下杯子。
“老吴,你我相识多年,啥话不能直说?谁跟谁啊,别跟我客气。”
“是这样。”
县丞凑近了些。
“我刚接到上头的调令,明日就得动身,去县衙接任知县一职。上任之前,按规矩,得把婚事定下,礼数齐全,才好体面赴任。所以……所以我想,两家婚期,能不能提前些?越快越好。”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片刻后,苏老爹猛地一拍大腿。
“哎呀贤弟!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你高升知县,是头等的荣耀。再加上婚事圆满,双喜临门,简直是福气堆成山了!要不咱们就按上回挑的那个吉日?就定在本月二十,如何?”
吴县丞和他夫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有惊喜。
县丞夫人先开了口。
“这日子我们也觉得正合适。我们来之前,正盘算着这个时间,可又怕太仓促,怕你们家来不及准备,落人口实。可如今一算,离二十号只剩八天了,真怕东西还没备齐,你们会嫌我们太急,太不体贴。”
苏老爹一听,连连摆手。
“怕啥!怕啥!咱们家早把红被子、绣花枕、喜饼、酒水、糖果都备齐了,连锣鼓班子都订好了!就等吉日一到,热热闹闹办一场!至于我嘛,只怕你舍不得闺女这么快过门呢!”
谁不知道吴县丞最是宠爱自家女儿?
整个清河县上下,谁人不晓,哪个不知?
吴燕婷年纪尚小,还没到及笄的岁数。
但提亲的媒人已经络绎不绝,前前后后踏破了吴家门槛。
可吴县丞一个都没点头,全给婉拒了。
“我那丫头还小呢,性子也没定,读书识字要紧,婚姻大事,再留两年也不迟。”
就这么一拖,拖到了今年。
吴燕婷眼看已过十四,再拖下去实在说不过去,婚事这才重新提上议程。
苏眠眠在屏风后头听着前厅里大人们的谈话,心口猛地一沉。
得马上去告诉小叔苏老四!
这可不是普通消息,这是关系到他一辈子的大事啊!
这几年来,苏老四常替家中往来县衙办理文书杂务。
一来二去,便与吴县丞一家熟悉起来。
吴燕婷每每在后堂偶遇,总会悄悄递上一杯热茶。
而苏老四呢,也不多言语,只是低着头接过。
两人从不曾明说,可那眉目之间的流转,早已胜过千言万语。
吴家和苏家的长辈其实早有察觉,彼此心照不宣。
苏老爷曾私下与老伴嘀咕。
“老四这孩子稳重踏实,人又清正,若真能成吴家女婿,咱们家祖坟冒青烟了。”
吴县丞也曾在醉酒后拍着桌子笑骂。
“要是我闺女真看上你家老四,我也认了!”
可玩笑归玩笑,真正轮到动真格的时候,吴县丞却犹豫了。
他膝下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儿子又远在州府当差,常年不在身边。
于是咬咬牙,硬是拖着不办。
今日推明日,明日推后日,终究还是拖到了今年。
苏眠眠一路疾行,气喘吁吁地奔到了徐夫子的私塾门口。
“小叔!小叔!快!有大事!天大的事!”
屋内,苏老四正伏案批改学子的策论文章。
忽闻这一声惊叫,心头猛地一震。
“你说啥?什么大事?再……再说一遍?你别吓我。”
苏眠眠双手撑着门框,弯腰喘了口气。
“婚期定了!八天后!就是二十号!吴家已经和王媒婆签了庚帖,礼单都拟好了!”
苏老四整个人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那个日子,他在心里不知默念过多少回。
二十号,八日后,那个他梦过千百遍的日子,竟真的来了。
可此刻面对眼前的侄女,他强自镇定。
“你一个小丫头,整天跑前跑后,管这些婚嫁之事做什么?不成体统!嗯?不过……你倒是说说看,你觉得你未来的婶婶,人品如何?脾气可好?知书达理吗?”
苏眠眠歪着脑袋打量他,看着他强装镇定的模样,心里差点笑出声来。
“温柔,听话,识字,还会做一手好菜。特别是她包的饺子,皮薄馅大,一口咬下去汤汁四溢,香得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真的,特好,比徐夫子家的厨娘做的还地道。”
“可惜啊……”
她悠悠地叹了口气。
苏老四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盯着她。
“可惜什么?你快说!别卖关子!”
“可惜啊,不是你娶她,是她嫁给你。你这好,人家是冲着你这个人来的!”
苏老四脸一板,随即抄起桌角那把油光发亮的戒尺。
“嘿!小兔崽子,皮痒了是不是?啊?是不是欠收拾,想尝尝这尺子打手心的滋味儿?”
苏眠眠哪敢多留半刻,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就跑。
身后还紧紧拉着杨兔,两人手拉着手,呼啦一下就掠过了院门。
苏老四站在原地,望着那两个仓皇逃窜的背影,“噗”地笑出声来。
“这小丫头,倒是机灵。”
苏眠眠没急着回家,反倒拐了个弯,慢悠悠地往泉山的方向走去。
家里大人一堆,围坐在堂屋里,热热闹闹地吵着彩礼、聘礼。
她站在门边听了一会儿,一句话也插不上。
索性转身就走,不听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