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瑜随晏珩君回到清霁宫时,已经折腾累了。
她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却像赖着不肯走的小兽一样,圈着晏珩君的腰不放。脸颊蹭着柔软的衣料,闻着熟悉的冷香,就这样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瑜儿……”
晏珩君低头看去,才发现她早已闭上眼,睫毛安静地垂着。
他略显讶异地轻轻唤了唤,声音克制,似乎想唤醒她,又怕惊扰她。
木瑜咕哝了几声,但始终没有睁眼,双手反而将他抱得更紧。
晏珩君哭笑不得地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怎么就这样站着睡着了?”
“瑜儿,去床上睡吧,这样睡着会不舒服。”他压低声音,柔声劝道。
说完耐心等了一会儿,见她仍旧没什么反应,只好施法将人移到床边,再将自己幻化缩小,脱离她的怀抱,随即恢复原身,双手穿过她背部和腿弯,将她抱到床上躺好。
木瑜紧闭的眼睫不安地颤动了几下,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什么。
晏珩君将手递给她,揉了揉她的发顶:“我在这呢。”
木瑜抓紧他的手,眉心缓缓舒展。
晏珩君始终守在一侧,待到她呼吸平稳,彻底睡熟后,才轻轻抽出手,直起已经有些僵硬的腰。
院里传来响动,是时轩在同池阳水悦他们在说话,也不知在说些什么,情绪很是激动,动静闹得很大。
晏珩君设下屏障,将所有声响隔在门外,目光最后落在熟睡的木瑜身上,悄然离去。
晚些时候,琅风仙君突然来访。
他本就是无拘无束的性子,在晏珩君这里更是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二话不说就往睡椅上躺。
值得一提,就连这张睡椅都是他特意搬来清霁宫,方便自己时不时来偷个懒,躲清闲。
晏珩君正独坐窗前品茗下棋,听见声响,头也未抬便道:“又来避难?”
琅风好一阵长吁短叹:“知我者,唯有云清小弟是也。”
晏珩君落下一子,并未应声。
但也无需他多言,琅风已经闪身至对面坐下。
他随手抓起一枚白子,看也不看棋局如何,啪的一声落子:“今儿要不是我溜得快,你可得有些日子见不到兄长我了,老头子又催着我去军备营历练。”
棋盘上本就胶着的局势,被这突如其来的白子彻底搅乱。
“嗯。”晏珩君神色不变,执起黑子落下,封住破口。
琅风低头瞧了一眼,唇角勾起:“上来就这么狠,围猎我?”
他捻起白子,捏在指尖把玩,似真似假地叹了声:“我至亲至爱的弟弟呦,兄长险些没能逃出虎口,你都不打算安慰兄长一番吗?”
晏珩君笑而不答,指尖转了转茶盏,缓缓送至唇边,袍袖滑过案几,举止自有一派清贵之意,如松似竹。
反观琅风,早已躺得东倒西歪。
可偏偏这张俊美无双的脸,配上潇洒不羁的气度,又叫人挑不出一丝不是。世俗教条在他身上,反倒像是误绑在野风上的缰绳。
仔细看去,两人眉眼极为相似,气质却南辕北辙。
一人白衣胜雪,雅似修竹;一人恣意随性,挟风披月。
难分高下。
“仙君,琅风仙君。”水悦双手端着托盘进殿,走到近前,送上糕点。
琅风看了眼白瓷上盛放的桃花形状的果酥,眼底没什么波动,面上却带着笑:“小水悦,我每回来,你都做些跟桃花沾边的吃食,你很喜欢桃花?”
水悦指尖微顿,只一瞬,便镇定浅笑道:“每年桃花盛开时,总是攒了许多花瓣存进库房,花瓣入膳,别有一番意趣不是吗。”
琅风动作夸张地捂着胸口,不可置信地说:“小水悦,你竟然拿库房里的陈年旧花给仙君我吃,本君可要伤心了。”
“花期已过,这时节哪有新鲜桃花给你制膳。”晏珩君抬眸对水悦道:“你先下去吧,不用理他。”
“是,奴婢告退。”水悦浅浅一笑,并未放在心上,安静退下。
琅风支着下颌,神情懒懒地转着茶盏,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门口,恰在此时,一缕风自门外拂入,那人发丝轻扬,青荷色腰带也随之翻飞。
他蓦地垂下眼睫,视线落在盘中的桃花酥上,静了片刻,才缓缓拈起一块,浅尝一口,勾起唇角:“果然还是这个味道。”
晏珩君状若未闻,专心品茶。
良久,晏珩君忽然问道:“如今的凡界,可有什么有意思的去处?”
琅风抬头,眼珠微转,转瞬间就将晏珩君的心思猜得七七八八,放下糕点,抱着手臂往后躺,挑眉邪笑:“你求我,我就告诉你啊。”
晏珩君斜了他一眼,只当什么都没问过。
这下子,急的反倒成了琅风,他直起身子往前探:“瞧你,打小就这么开不起玩笑,你就不能说句好话给我听听吗?”
晏珩君扫他一眼,依旧沉默。
“唉……”
琅风叹气。
琅风投降。
他忽然想到什么,哧溜一下站起来,拎起茶壶亲自为晏珩君续上茶水,殷勤地为他捏肩:“小云清,你去凡间也带上我呗。反正多我一个不多,有我在,还能给你们讲解人间各地风土人情,多好啊。”
老爷子发了话,不许他离开天界,他整日被困在天界,闲得都快发霉了。
但他的好弟弟,晏珩君云清出面就不一样了。
老爷子那臭脾气,谁的话都有可能不听,却独独不会驳云清的面子。
琅风见云清没反应,垂着脑袋往他身上蹭:“就带上我吧,我的好弟弟……”
‘砰——’
晏珩君一时没拿稳,茶盏摔到桌上,茶汤四溅,如雪纯白的衣袍顿时染上一圈圈显眼难看的茶渍。
晏珩君微微抿唇,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你且正常些。”
琅风全然不听,不依不饶地顺势往地上一扑,抬手用宽大的衣袖微微遮住半张脸,哭闹道:“小郎君好生无情啊,我不管,你伤了人家的心,就要对人家负责,带人家下凡,不然我可不依。”
晏珩君头疼扶额,叹息了声:“别闹了,我改日登门前去劝说叔父,带你同去凡间便是。”
“一言为定!”琅风噌地一下蹦起来,一扫哀怨,挥挥手就往殿外走,爽朗道:“回见。”
琅风走出去两步,忽然又转回来。
在晏珩君略带犹疑防备的目光里,端起自己那杯茶水,一饮而尽,顺带将桃花酥一并带走。
一阵清风拂过,晏珩君垂眸,衣袍上的茶渍已然洁净,琅风也已彻底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