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并非寻常的、缺乏光线的黑暗,而是一种**吞噬感知**、**否定存在**的绝对虚无。
在冲入愚者之渊入口的刹那,白裔感觉像是撞破了一层冰冷粘稠的膜,随即所有的声音、光线、乃至自身神念的延伸,都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瞬间剥夺、吸走。它那耀眼的金虹如同水滴落入大海,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便彻底湮灭在这片死寂的黑暗里。
唯有怀中那石卵传来的、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温热,以及彼此之间那根以涅盘之力维系的意念纽带,证明着它并非孤身一人坠入这永恒的寂灭。
下坠感持续着,却又仿佛静止。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空间的方向感彻底混乱。白裔试图振动双翼,却感觉不到任何空气的流动,也感知不到任何可以借力的实体。它就像一颗被投入无底深渊的石子,唯有不断下沉,或者……仅仅是一种下沉的错觉。
它紧紧将我(石卵)护在胸前,金色的涅盘之光被压缩到极致,仅仅能覆盖住我们周身尺许范围,如同暴风雨中最后的一盏孤灯,在这吞噬一切的黑暗里顽强地散发着微光。但这光芒似乎也在被缓慢而坚定地**侵蚀**、**消化**。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万年。
绝对的黑暗开始出现变化。并非变得明亮,而是开始浮现出一些**光怪陆离的碎片**。
那是一些**扭曲的、破碎的、毫无逻辑可言的景象**:
*一片燃烧着黑色火焰的海洋,漂浮着无数破碎的星辰残骸,残骸上生长着不断哀嚎的苍白花朵。
*一座倒悬于虚无中的宫殿,廊柱由凝固的时光构成,其中冻结着无数张表情惊恐或茫然的脸孔。
*一条奔腾的河流,河中流淌的不是水,而是无数闪烁着磷光的、细碎的记忆碎片,偶尔有完整的画面闪过,却是某个生灵一生中最痛苦或最欢愉的瞬间,随即又被更多的碎片淹没、冲散。
*甚至,白裔“看”到了它自己刚刚冲入渊口的景象,但那景象如同破碎的镜子,被分割成无数块,每一块中的“它”动作、神态都略有不同,有些在怒吼,有些在退缩,有些则化作了纯粹的能量光斑……
这些景象并非稳定存在,它们如同海市蜃楼般突兀地出现,又毫无征兆地碎裂、重组、或者被新的、更加荒诞的景象取代。它们没有声音,只有一种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的、混乱无序的“信息”洪流,疯狂地冲击着白裔的心神。
“呃……”
白裔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金色眼眸中闪过一丝痛苦与迷茫。它感觉自己的思维正在变得迟滞,记忆的边界开始模糊,甚至对“自我”的认知都产生了一丝动摇。那些破碎的景象仿佛带着某种污染,要将它的意识也拉入这片永恒的混乱之中。
这便是“愚者之渊”的恐怖吗?吞噬光线与声音只是表象,真正可怕的,是侵蚀逻辑,混淆认知,瓦解“存在”的根基!
它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意识清醒了半分,更加拼命地催动涅盘之力,那源于生命本源的净化光辉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点清明,也将那些混乱的景象稍稍排斥在外。它低头,看向怀中的石卵。
石卵依旧沉静,表面的暗金纹路在涅盘金光的映照下,流转着稳定而内敛的光泽。那些混乱的景象与信息洪流冲击到石卵之上,仿佛遇到了一块亘古不变的礁石,竟难以侵入分毫。我(石卵)的意识沉浸在与金石之灵战意的共鸣观想中,那份源自远古的、纯粹而坚定的“不屈”,似乎天然便对这种混乱无序的侵蚀有着极强的抵抗力。
石卵的存在,成了白裔在这失序深渊中,唯一稳定的“坐标”。
就在这时,下坠感(或者说错觉)骤然停止。
他们“落”在了一片**实体**之上。
脚下并非坚实的土地,而是一种**柔软、温热、仿佛某种生物活体组织**的触感,还在微微地搏动。四周依旧是无尽的黑暗与漂浮的混乱景象碎片,但脚下这片区域,却相对“稳定”。
白裔谨慎地释放出一丝神念探查脚下,反馈回来的信息却让它心头一凛——这脚下的“地面”,似乎在缓慢地**吸收**着它的涅盘之力,虽然速度极慢,但确实在发生!
不能久留!
它试图移动,却发现举步维艰。并非有外力阻挡,而是空间在这里变得**粘稠而错乱**。它明明想向前迈出一步,身体却可能向上漂浮,或者向左旋转,甚至感觉自己在倒退。方向感彻底失效,连最基本的移动都成了巨大的挑战。
它尝试着挥动翅膀,金色的光芒在黑暗中划出徒劳的轨迹,非但没有前进,反而引来了更多混乱景象碎片的聚集,如同飞蛾扑火般撞在它的护体金光上,带来一阵阵意识层面的眩晕。
“必须……找到方向……找到核心……”白裔强忍着不适,金色眼眸中充满了决绝。老默多让他们来此,绝不可能只是为了让他们被困死在这无序的边缘。
它闭上眼,不再依赖视觉和混乱的空间感,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感受着那与石卵相连的、温热的涅盘纽带,以及石卵本身散发出的那份沉静不屈的意蕴。
它尝试着,以这份意蕴为指引,如同在狂涛骇浪中依靠微弱的灯塔光芒调整航向,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身的力量,向着那冥冥中感觉到的、石卵意蕴与之隐隐共鸣的、深渊更“深处”的方向,“游”去。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而痛苦,如同在胶水中跋涉,每“前进”一丝,都需要消耗巨大的心力与力量,还要时刻抵抗着混乱信息的侵蚀和脚下那未知活体组织的能量汲取。
周围的景象碎片依旧光怪陆离地变幻着。白裔甚至看到了司法天神府那冰冷的殿堂景象一闪而过,看到了瑶姬被拖走时最后的回眸,看到了隐山那块黑色巨碑……这些属于它和石矶记忆深处的片段,也被这深渊的力量挖掘出来,扭曲、重演,试图搅乱它的心绪。
但它紧紧守护着怀中的石卵,凭借着神凰血脉的高傲与涅盘新生的坚韧,以及与我那份跨越了形态的羁绊,硬生生扛住了这一切。
不知“游”了多久,前方的黑暗似乎变得更加浓郁,那些混乱的景象碎片也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本质的、令人灵魂战栗的**虚无**。
而就在这片极致的虚无前方,白裔“看”到了——
一座**桥**。
一座横亘于虚无之上,由无数**断裂的、扭曲的、闪烁着不同时代光泽的法则锁链**胡乱缠绕、拼接而成的**残破之桥**。
桥的对面,依旧是无尽的黑暗。
但在桥的这一端,桥头的位置,却静静地坐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破烂不堪、沾满污秽的古代官袍,头戴歪斜乌纱帽,面容枯槁如同骷髅,双眼空洞没有任何神采的……**人**?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坐了万古岁月,与这座残破的法则之桥,与这片失序的深渊,融为了一体。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矛盾与悖论。
在这否定一切秩序与逻辑的深渊之中,为何会有一座由秩序法则(哪怕是破碎的)构成的桥?为何会有一个穿着官袍、仿佛来自某个已逝时代官府的人?
白裔停在桥前,金色眼眸凝重地注视着那个枯槁的“官员”,心中警兆大作。
它感觉到,怀中一直沉静的石卵,在面对那个枯槁官员时,其内部的意蕴,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那不是战意,也不是共鸣,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遇到了某种**天敌**般的**极致警惕**与**排斥**!
那枯槁的、如同雕塑般的官员,似乎感应到了白裔的注视与我(石卵)的波动。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了他那空洞的眼眶,
“看”向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