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缕自石魄深处渗出的暖流,微弱如风中残烛,却在我体内开辟出了一条前所未有的路径。它不试图冲击那冰冷的法则锁链,只是沿着锁链与锁链之间、那些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间隙,蜿蜒流淌,如同溪流绕过坚硬的礁石。
这感觉奇妙而陌生。力量仍在封印之下,浩瀚如海,却与我隔绝。但这缕暖流,它属于我,纯粹而直接,带着我石头本源的厚重与这凡尘月华的清冷。它流过之处,那因灵力被封而时刻存在的沉重与滞涩,被悄然洗涤,虽未恢复力量,却让我对这具仙体的掌控,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灵透。
我尝试着,小心翼翼地引导这缕暖流,流向我的指尖。
起初,它如同顽皮的精灵,并不完全听从我的意念,时断时续,难以把握。云逸在一旁静静看着,并未出声指导,只是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种无形的锚,稳定着我初试锋芒时难免的慌乱与急躁。
我摒弃杂念,不再强求控制,只是回忆着方才与大地、与桂树共鸣时的那种纯粹感知。我将自己想象成一块真正的石头,任由月光浸润,任由地脉滋养。
渐渐地,那缕暖流变得温顺了些许。它缓缓汇聚于我的右手食指指尖。
没有光芒,没有声势。但我的指尖,却仿佛被赋予了某种独特的“质感”。它不再仅仅是柔软的皮肉,更带上了一丝岩石的坚韧与冰冷。
我心中微动,目光落在身旁那棵古老桂树垂下的一根枯瘦枝桠上。那枝桠早已失去生机,干瘪脆弱。
我抬起手,用那凝聚了一丝石魄本源暖流的指尖,轻轻向那枯枝点去。
没有用力,甚至没有触碰到枝桠的表面。
就在我的指尖距离枯枝尚有寸许之时——
“咔。”
一声极轻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脆响。
那根枯枝,竟从中断裂,断口处平整如刀切,簌簌落下几点尘埃。
我怔住了,看着自己的指尖,又看看那断裂落地的枯枝,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这不是灵力外放,不是法术神通。这更像是一种……本质的施加?是我的石魄本源,那属于“石”的坚硬与锋锐,透过这缕独特的暖流,被短暂地赋予了“断”的意象?
云逸的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思索。他走上前,拾起那截断枝,指腹摩挲着平滑的断口,良久,才缓缓道:“出乎意料……你竟能在封印之下,做到‘意随心动,质随意转’。”
他看向我,目光灼灼:“这不是力量的运用,这是……‘规则’的浅层触碰。是你的意志,你的本源特性,短暂地影响了外界事物的‘存在状态’。虽然微末,但其意义,远胜于蛮力冲撞。”
规则?意志影响存在?
我似懂非懂。但指尖残留的那丝奇异感觉,以及那断落的枯枝,都真切地告诉我,我触摸到了某种截然不同的领域。一条……或许能绕过那冰冷封印,发挥出属于我自己力量的蹊径!
“可是,”我压下心中的激动,疑惑道,“这力量如此微弱,如何能与……”我指了指天上,未尽之语,不言而喻。
云逸将断枝随手抛入溪流,看着它被水流带走,淡淡道:“滴水穿石,非力之功,恒也。更何况,你此刻触碰的,并非‘力’之层面,而是‘理’。司法天神以法则为锁,禁锢的是力量流动的‘渠道’。而你此刻所悟,是跳出了‘渠道’,直接与你本源所代表的‘规则’共鸣。”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但切记,此法凶险。你意志越强,对自身本源认知越深,能引动的‘规则’影响便越大。然则,你的意志,同样会与那封印法则产生更直接的冲突。一旦失控,或被那九天之上的存在察觉你并非在‘明悟’,而是在‘悖逆’……反噬之烈,恐非你此刻能承受。”
我心中一凛。是啊,这只是撬开了一丝缝隙,窥见了一线微光。那高悬于顶的利刃,并未消失。
“那我该如何?”我问道,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
云逸的目光投向深邃的夜空,仿佛穿透了层层云雾,看到了那至高之处。“巩固你此刻所得。熟悉这份源自你本心的力量。让它成为你的‘本能’,而非需要刻意激发的‘技巧’。”
他收回目光,看着我,眼神深邃:“然后,等待。”
“等待什么?”
“等待一个契机。”他的声音飘忽起来,“一个能让你这微末星火,不至于瞬间被狂风扑灭的契机。一个……或许能让你看清,你所坚持的,与那九天之上的秩序,究竟孰对孰错的契机。”
他不再多言,转身,青衫拂过沾着夜露的草地,向着来时的山路走去。
“山雨欲来,戏班非久留之地。石矶,好自为之。”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桂树林的阴影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桂香,与指尖那缕尚未完全散去的暖流,证明着方才的一切并非幻梦。
我独自站在月下桂林中,看着溪水中那截载沉载浮的断枝,心中五味杂陈。
希望与危机并存。
我触摸到了挣脱囚笼的可能,却也站在了更危险的悬崖边缘。
体内那冰冷的封印依旧,但我能感觉到,那被禁锢的石魄,似乎因为方才那一下微弱的“鸣响”,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活性。
它不再仅仅是死寂地搏动,更像是在沉睡的冰层下,悄然睁开了……一道缝隙。
我握紧了拳头,指尖那丝石质的坚韧感尚未完全消退。
路,还很长。
但至少,我已经迈出了,属于自己的第一步。
心刃初砺,虽未开锋,其芒已隐现于这凡尘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