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三夫人来了。”
侍婢来传,苏玉樱松了口气,连端着的肩膀都放松了些。
秦氏身姿秀挺,心不在此处,连个眼神都不曾施舍。
陶娇娘随意行了敛衽礼,许是刚起身,满身皆是慵懒的媚意,眉眼含着疲倦。
赵老夫人冷声道:“你还知道过来啊!”
陶娇娘扶了扶发髻上的金簪,看了眼鸟兽漏壶,柔柔道:“刚至晨省的时辰,新妇应未来迟呀。”
赵老夫人指着门外,掷地有声,“你听听外面在说些什么!”
“过去!”
赵老夫人又是一呵,陶娇娘只好起身,象征性地站在门口听了听,不过片刻又回到了屋里。
苏靥看她腰肢轻扭,身姿艳丽,裙裾微乱,缎面翘头履上似还粘了些泥,将代表高洁的翠竹绣纹染污了大半。
陶娇娘向来看重自身打扮,生怕被人瞧着朴素丢了正头夫人的面子,今日,着实有些慌乱,怕是后知后觉匆匆出门。
砰!
又是一道砸门声。
正在走神的苏靥被吓得肩膀一耸,接着就被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她看着秦氏,哪怕只有侧脸也能看出不苟言笑。
她乖乖靠在秦氏,这位她叫母亲的人的肩膀上。
赵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原本压下去的怒火在瞧见陶娇娘面上毫无在意之色时,如同火山喷发。
“陶氏,你掌管的长芳斋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欺上瞒下,拒不禀报,如今闹事者已经吵到家门口了,你竟然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没心肝的东西,你也坐得住!”
陶氏扶着额头,眼神中隐隐还有些醉意,喃喃道:“这……不过才一日,怎会这么严重?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赵老夫人瞪她,“人都闹到家里来了,还能有什么误会?你把眼睛睁开了再同我说话!”
陶娇娘侧眸,给身侧的小娘子使了个眼色。
苏玉樱忐忑起身,唇瓣动了动,这才看向上首,轻声解释道:“自母亲接手长芳斋后便无闲暇时候,这几日更是操劳过度,就连晚上休寝都不得安宁,精气神不比往常,还望祖母见谅。”
苏靥用帕子轻轻捂着鼻尖,灵动的水眸中流连着怜惜,“三叔母定是因为太过辛苦睡不着觉,不然,也不会吃酒助眠。”
空气中酒香混着胭脂香,若是不细闻,根本发现不了。
陶娇娘将荷包里的香粉撒了些出来,不敢直视上首,只紧紧盯着对面苏靥的脸,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几个窟窿。
庆姑姑往前走了两步,回首时对着赵老夫人点了点头。
“老夫人。”
门外侍婢禀报:“孙妾侍来了,说来给老夫人请安。”
陶娇娘警惕地抬眸,正是乱的时候,那贱人怎么也来了?
赵老夫人正在气头上,哪里还有心思见别人,刚要抬手让庆姑姑将人打发了,就见自门外走进一位美妇。
孙妾侍一身素锦襦裙,怀里抱着五郎苏怀明,端庄行礼:“见过母亲。”
赵老夫人有些不耐烦,“你来做什么?”
孙妾侍叹了口气,柳眉蹙起满面担忧,“听闻母亲院子前出了事情,明儿担心祖母,一定要过来看看,连平日里爱吃的糕点都食不下。”
说着,她放下苏怀明。
苏怀明脚蹬鹿皮小靴,噔噔噔跑到了赵老夫人面前,像模像样地作揖行礼,“给祖母请安。”
年仅四岁的苏怀明憨态可掬,白乎乎的小脸似面团般柔软,任谁看了都想捏上一把,一双黑湫湫的大眼睛眨呀眨,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赵老夫人敷衍道:“行了行了,孙妾侍带五郎回去吧,院子外吵得很,别把孩子吓着了。”
“是。”
孙妾侍俯身想要牵苏怀明的手,哪知还没碰到,苏怀明便扑到了赵老夫人的怀里,瓮声瓮气道:“五郎不走,五郎要保护祖母。”
庆姑姑笑道:“瞧这小郎君,都知道心疼人了。”
赵老夫人看着怀里的小人儿,捏了捏他的脸,“好孩子,这屋里,也就你知道心疼祖母喽。”
说完,视线威严一一扫过屋中的人。
除开秦氏和苏靥,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孙妾侍被侍婢引着入了位子跪坐下,眼波流转,悠悠一笑,“都说这长芳斋的胭脂有问题,可奴用了也没什么事儿啊,在庐陵时便用,要是烂脸早就烂了,要奴说呀,外面这些人就是故意闹事的。”
赵老夫人觉得她空有美貌,胸无点墨,说话也口无遮拦的,平日里便不愿意见她,今日更是不愿搭理她。
陶娇娘低声道:“行了,有你什么事儿?快带着五郎回去!”
孙妾侍噘着嘴,不悦道:“夫人说得这是这么话,奴可是在为夫人鸣不平,夫人都把自家表舅叫来管事了,对这长芳斋可谓是尽心尽力,如今受了冤枉,奴可真替夫人委屈得慌。”
“你说什么?”
赵老夫人捏着苏怀明小脸儿的手一顿,抬头看着孙妾侍,“你刚刚说什么?”
孙妾侍紧张道:“没、没说什么啊……”
庆姑姑忙让俏儿过来抱走五郎君。
赵老夫人勃然变色,“你刚刚说,管事的是谁?”
孙妾侍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是怎么了呢,“是三夫人家里的表舅啊,也姓陶,叫什么陶……陶庆来着。”
“陶,庆。”
赵老夫人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陶娇娘这下彻底慌了,她看向上首,连连道:“母亲,你别听孙月湖胡诌,根本没有这回事!”
苏靥早已坐直身子,将垂在耳边的珍珠流苏玉钗取下,簪到了发髻上最高的地方。
孙妾侍作思考状,提议:“既如此,不如报官吧。”
“不可。”
“不行!”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陶娇娘意识到自己刚刚没忍住说了话,更是惊惶失措。
赵老夫人看着她这副心虚的样子,心中了然,吩咐:“孙妾侍带五郎回去,改日再来请安。”
孙妾侍起身,好心情地应着,“是。”
临走前,不忘挑衅地对着陶娇娘一笑。
陶娇娘攥紧了手。
她就知道,这贱人过来定是不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