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几日春寂寥,今晚月上柳眉梢。
平康坊内灯火通明,人影憧憧,若数热闹之最,当属九霄阁。
比起一楼,往上走的雅间多了几分清幽。
苏靥整个人半靠在长榻上,身后靠着柔软的锦缎绣团花隐囊,她单手支颐,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
头戴围珍珠帘幕幂篱,仙气飘飘的白纱之后,隐约可见面上还有层面具遮挡,哪怕瞧不清人脸,远远看过去,清贵出尘,整个人都透露着无法高攀的疏离感。
嬿娘站在门口,她还是十几日前托这位娘子的侍婢传话,想要见上一面叙叙旧,如今一过就是十几日,正欲寻人,人却突然来了。
嬿娘只觉得是天大的缘分,定是老天都在顺她,让她能赚这个钱,登时便甩着帕子入了屋,“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神仙娘子,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了?”
苏靥哼笑了声,“嬿娘想见,我便来了。”
“谁说不是……”
嬿娘捂着唇娇笑,“听闻娘子近日在打探一人的消息,不知我可否帮得上忙?”
“我这儿确实有个交易,就不知嬿娘敢不敢做了。”
嬿娘等着药用,登时便道:“娘子尽管开口,但凡我知晓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看着嬿娘头上那朵娇艳的牡丹绒花,浅浅吐出了两个字:
“裴樾。”
“……”
嬿娘脸上的笑瞬间僵住,没作声。
苏靥掀着眼帘,问道:“怎么,不敢?”
“这有什么敢不敢的,而是权贵世家的消息,如何能妄论?我们做这等生意的,若是一个不小心惹祸上身,岂不是亏大了,这点子分寸我还是懂的。”
嬿娘话虽带着调笑口吻说,面上的笑却少了一大半。
笑话,裴二郎的消息谁敢传,且不说知之甚少,他身有郡公爵位,又背靠裴家,深得太夫人器重,裴家太夫人姓萧,那可是个为了家族名声地位连亲生子女都能摒弃之人,绝对的狠角色。
长安谁不知道,裴二郎是萧太夫人的心头肉,谁敢碰?
苏靥摩挲着帘幕上的珍珠,手指白皙修长,烛光下,淡粉色的指尖透着晶莹,和明亮皎白的珍珠竟有几分交相辉映之感。
过了许久,才含笑开口:“裴家妾侍的消息可以交易,偏他的不行?”
嬿娘竟觉得屋中有些热,扇了扇圆扇,“这两人如何能作比较?”
“罢了……”
听着对面一声轻叹,嬿娘着实肉疼,心想都要到手的黄金竟这么打水漂了……
她咬咬牙,红唇轻启,却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实在是不敢!
她不知这位娘子的具体身份,倘若日后真出了什么事情查到了九霄阁头上,这不是自找麻烦?
苏靥瞧她为难的样子,挑了挑眉,“听闻裴二郎有才,我不过是瞧他身份尊贵,想寻他做笔生意罢了,竟让嬿娘如此为难,既如此,算我今日白来一趟。”
说着,她就要起身。
“诶……”
嬿娘忙横手去拦,“若是做生意啊,娘子可找错了人,这裴二郎身份尊贵,如高山之雪一般的人物,又食邑千户,从来不掺和这些有关铜臭之事,全有萧太夫人把关。”
“这样啊……”
苏靥又坐了回去,“我初来长安,只想着和权贵合作日后能少了许多麻烦,却不知个中关系,看来业精于专,还得寻正儿八经的生意人才是。”
“谁说不是!”
嬿娘听她这话似乎今晚的事尚有余地,虽知她不会喝,还是让侍婢看茶,笑道:“娘子若是想要做生意,不如换个人认识,嬿娘愿帮着娘子中间搭桥牵线,若是相熟之人,也可帮忙引荐。”
苏靥淡淡道:“我想要合作之人,要么便是高门权贵,方便交易筹码数额,要么便是根基尚浅之家,便于掌控,不知嬿娘可有推荐?”
高门权贵……
嬿娘才吃到点甜头,还想着通过这位娘子的手艺赚个中间钱,就算是有高门权贵也不会引荐让人分走一杯羹。
若说根基尚浅……
她想了许久,才道:“第二者,我这儿当真有个推荐,他家原先在庐陵是巨贾,生意兴隆财源广进的,生意遍布大盛,最近举家迁来长安,论做生意,那都是老江湖了,可初来长安,到底还未站稳脚跟,符合娘子的要求。”
又试探道:“不知娘子是想作何生意,今晚那二房的管事便在我九霄阁中,若是娘子愿意,我来帮娘子牵线,左右不过几杯酒。”
苏靥嗤了声,“二房的……管事?”
“正是。”
“苏家虽未来长安多久,可那几位主君管事却是九霄阁的常客,不是我嬿娘夸大,此事成与不成,全看娘子愿意与否。”
苏靥抬着眸子看了四周一圈,“这是处茶室吧?”
嬿娘扬着红唇,会意一笑,“娘子好眼力,我瞧娘子畏寒,此处占地虽小却是阁内最温暖的一处,隔壁是连通的雅间,只是少有人用,过道不仅摆了座绣杜鹃牡丹的折屏,后还设了行障。”
苏靥颔首,“多谢嬿娘了。”
“能帮上娘子的忙,也是嬿娘的荣幸。”
嬿娘出去前,给守门的侍婢使了个眼色,只是人还没走,便被追出来的春晓给唤住了。
“我们娘子的习惯,嬿娘子又忘了不成?”
春晓两手拉着隔扇门,只推开了一条缝说话。
看着多瘦小的娘子,上次却将跟出去的龟公打个半死。
嬿娘甩了甩帕子,将守门的侍婢一同带走了。
屋中烧着铜炉。
苏靥闭着眼睛假寐。
隔壁的大门被推开,侍婢们鱼贯而入,花娘在旁倒酒,屋中琵琶声响。
一阵推杯换盏后,屋中响起了男子的笑声:“刚刚楼下太过吵闹,不尽兴,咱们上来接着喝!”
“难得遇见个通情达理的,我和你们府里那位二夫人谈个生意,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大家都是生意人,不都是奔着赚钱去的,张口闭口便是不过关,都是一样的东西,他家的我家的,能差多少?”
陶管事笑着为他斟酒,“还是毛掌柜通透,今日小弟前来,还真有笔生意要和掌柜的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