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暖也站起来，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不客气，陆警官，这是我应该做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笔录室。
陆铮走在前面，身姿笔挺，背影却似乎比平时更绷紧了几分。
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刚才办公室里，苏小暖被一众警员热情包围的画面，以及她那时单纯无害、对谁都温柔含笑的模样。
一股莫名的、细微的烦躁感，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他的心间。
他清晰地知道，自己于苏小暖而言，或许比陌生人熟悉些，但也仅仅是个“有点熟悉的警察叔叔”，他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去干涉她什么，去叮嘱她不要对谁都笑得那么……毫无防备。
这种清晰的认知，让他心头那份不舒服的感觉更加明显。
他几不可查地抿紧了薄唇，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打算如同处理那些未结的悬案一般，将它们封存于心底最深处，不再触碰。
然而，苏小暖今天却像是突然开了窍，或者说，是陆铮周身那股比平时更冷冽几分的低气压引起了她的注意。
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瞬间，苏小暖看着他的侧脸轮廓，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猝不及防地击中了她。
她歪了歪头，清澈的大眼睛里带着纯粹的疑惑，忽然开口，声音软糯：“陆警官，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陆铮正准备迈出的脚步猛地顿住，呼吸都为之停滞了一瞬。
大脑像是被投入了巨石的湖面，瞬间波涛汹涌，无数个泛黄的、属于童年大院的画面飞速闪过——跟在他们身后跑步的小豆丁，练功场上摔得浑身是泥却咬着牙不哭的小不点，还有分别时那双哭得红肿、依依不舍的大眼睛……无数个念头在他心中激烈碰撞。
承认？然后呢？叙旧？
告诉她自己是那个曾经被她叫做“铮哥哥”、后来却随着家庭搬迁和她养父的牺牲而断了联系的大院少年？
她能忘记，就说明那段童年记忆于她而言，或许早已模糊，甚至无关痛痒。
强行提起，除了徒增尴尬，还能有什么？
更何况……他现在对她，似乎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儿时玩伴之情。
那种想要靠近、想要保护、又因她对自己“疏离”态度而感到烦闷的情绪，连他自己都尚未理清，更不知如何宣之于口。
再三权衡，几乎是电光火石间，陆铮做出了决定。
他猛地转过身，避开了苏小暖探究的目光，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和狼狈，矢口否认：“没有。你记错了。”
说完，他几乎是有些仓促地大步离开，背影竟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苏小暖看着他几乎是逃离的背影，眨了眨眼，心里的疑惑不但没消，反而更深了。
她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信心，尤其是对人的感觉。
陆铮刚才那一瞬间的僵硬和否认时的急促，太不自然了。
她摸了摸下巴，心头默默给“陆铮”这个名字旁边打上了一个“待观察”的标签，决定暂时按下不提，但这个小插曲，她记下了。
抛开这点小疑惑，苏小暖想起外面那些眼巴巴的警员，脸上又重新露出了笑容。
她走到自己的小摊车前，利落地重新点火、热锅。幸好食材准备得总是有富余。
很快，浓郁的、带着焦香和麻辣气息的鱿鱼香味，再次霸道地弥漫开来，如同无形的钩子，精准地飘进了警局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
原本还在“认真工作”的警员们，鼻子不约而同地动了动，然后互相交换着“你懂的”眼神，嘴角疯狂上扬。
“来了来了！”
“这味道……绝了！”
“谁去问问苏老板卖不卖？”
最终，一个资历较老的警官被众人推举出来，他搓着手，笑眯眯地走到摊车前：“那个……苏老板，你看，这都到饭点了，大家也都饿了……你这鱿鱼，能不能……匀点给我们？我们按市场价双倍付！就是……能不能麻烦你送进去？”
毕竟还在上班时间，一群人围出来买小吃影响实在不好。
苏小暖看着对方一脸“渴望”又强装严肃的表情，忍俊不禁，眉眼弯弯：“当然可以呀，警官们维护治安辛苦了，我请客！”
她手上动作不停，一串串烤得恰到好处的鱿鱼很快出炉，香气四溢。
“那不行那不行，钱必须给！”老警官连忙摆手，身后一群警员也跟着点头如啄米。
苏小暖拗不过，只好笑着应下：“好吧好吧，那就成本价。”
她手脚麻利地将烤好的鱿鱼分装在几个大托盘里。
就在这时，陆铮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从另一间办公室走出来。
刚走到走廊拐角，那股熟悉的、诱人的麻辣鲜香就扑面而来，比之前在院子里闻到的更加浓烈。
然后，他就看到了这样一幕——苏小暖端着一个堆满鱿鱼串的大托盘，笑容满面地站在办公室中央，周围围着一圈眼睛发绿光的下属，一个个虽然还勉强维持着站姿，但那眼神，恨不得把托盘都吞下去。
而苏小暖，正温和地回应着他们的感谢，脸上那毫无芥蒂的、对谁都亲切的笑容，在陆铮看来，格外刺眼。
他脸色不自觉地沉了下来，薄唇紧抿，周身的气压瞬间低了好几度。
有眼尖的警员正美滋滋地等着投喂，不经意间一扭头，猛地看见拐角处如同黑面煞神般伫立、正“死亡凝视”着他们的陆铮，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文件差点掉地上。
他赶紧偷偷拉了拉旁边同事的衣角，挤眉弄眼。
旁边那人正专注地盯着鱿鱼，被拉得不耐烦，嘟囔着“干嘛”转过头，视线对上陆铮冰冷的眸光，也是瞬间僵住，倒吸一口凉气。
如同多米诺骨牌效应，一个接一个，很快，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发现了站在阴影里的陆铮。
热烈的气氛瞬间凝固，众人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
苏小暖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看到了脸色难看的陆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