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寿还没说话呢,便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居然是被蒙了一个黑袋子在脑袋上:“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两人不回答,只是夹着他往前走。
贺寿挣扎了几下,并没有太多效果便安静下来,就这么静默了一会,他忽然抬起头:“你们是不是经常做这样的事情?”
两个男人有些疑惑,或许是贺寿那个小鸡仔似的姿态叫他们没什么抓捕的压力,他们也乐于开口说几句话:“什么事?”
“就是……这样的事情?”贺寿含糊了一会,又抬起头,“你们是不是之前曾经把很多姑娘送到虎狼窝里面去?”
“嗨,拉皮条啊?”两个人笑了起来,嘴里喷出臭烘烘的热气,“那算得了什么事情?”
“强迫良家妇女去卖身,这是违背越律的!”贺寿最近听王婉讲了不少林林总总的大越律,从一开始完全听不懂,到后面也似乎理解一些,甚至可以背下一些法条。
他的话引起了一阵哄笑,随之而来的是一记石头一样沉重的巴掌重重落在自己的脸上:“你他妈扯什么东西?”
贺寿被打了,但是他没有因此而感到过分地愤怒。
贺寿和王婉有着本质的区别,王婉能清晰分辨所有不公平和苛刻,并对此报以仇恨和怒火,哪怕一时间无法反抗,她也会永远在暗中窥视,只要有了机会便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但是贺寿不一样,他对痛苦有着近乎无底线的忍耐力,所有仇恨在他心里似乎也留不下太过鲜明的烙印,比起复仇,他似乎就是乐意这样普普通通地活着。
很多时候,贺寿也能意识到,这样的低姿态似乎并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但是,只在很偶尔地情况下,他会朦胧感到,迟钝和懦弱说不定也是天赋。
——婉婉受不了这种事情的,因为复仇就意味着记得,记得的话,无论怎么样都会是巨大的负担,但是这对我来说是很普通的事情。
贺寿想着,忽然生出几分自豪。
“嗯,嗯。”贺寿缩了缩脖子,短促地答应了两声。
看到他耸眉搭眼的模样:“不错,你倒是挺上道的——记着,都到了这里就别扯那些文绉绉的东西了,今后老老实实听话,自然有好日子过,吃肉喝酒的都不用愁,你要是再说那种混账话,到时候到了那边,可不就是扇两个巴掌了结的。”
贺寿哆哆嗦嗦:“记住了。”
几人就这么挟持着又走了一段,风擦着贺寿的耳朵吹过去,周围有树叶被吹动的沙沙声。
过了很久,几人停了下来,贺寿听到了一个新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男人?”
“男人怎么了?有人好这口呢!”男人侃侃而谈,拽着贺寿的胳膊就像是展示一件商品一样用力地摇晃着,“您老最是干脆的,快点给个准话,要就要,不要我去别家了。”
另一个声音犹豫了很久:“这人,什么来路?该不会是你们不明不白走哪里拐过来的吧?”
“那哪里能啊?咱们合作这么久,您老信不过我?”
“……什么信得过信不过的。”一只手伸过来,顺着衣服伸出来狠狠掐了一把贺寿的腰,吓得贺寿差点惨叫一声,“最近风头紧,你们可不要跟我惹事啊?”
扯着贺寿胳膊的男人哈哈笑了起来:“您这说得哪里话啊?咱们再怎么样,也知道不能给您添麻烦啊!您放心好了,这人没问题。”
“二十岁,男子,手脚都是干活的……”那人捏了捏贺寿的手,又捏捏他的脚,抬起头表情已经严肃起来,“你给我老实说,这男的是哪一家的?”
络腮胡的中年人眼见着藏不住,这才无奈叹了一口气:“哎哟,啥都瞒不过您老人家,这男的啊,的确不是永安县的,但是这人是麻老二选中的,麻老二家看人您不是不知道,那准得没话说了,这么久了,哪里出过事情?”
“麻老二办的事情?”那男人声音倒是舒缓些,“哼,到底世道变了,这老小子也不老实了。原来那娘老子卖女儿是你情我愿的,眼下可好,你们这都强抢上了?”
“您老人家这话说的!”男人语气里不免带上几分局促,“这差得也不远呢。”
另一个声音急了:“能一样吗?这哪家的?万一人家家里找上来,咱们可就在郡守老爷脚下面,你这是要害我的命啊!”
“放心,放心,麻老二都问过了,这家伙爹妈都没了,就一个老婆,也是个孤零零的,就俩小孩,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那男人听到这话,倒是松了一口气,随后对着贺寿厉声问道:“他们说得是不是?你爹娘都没有了?”
贺寿喊了起来:“我妻子厉害极了,你们要是不放了我,当心她来了办你们!”
那男人随后忽然笑了起来,仿佛轻松了许多:“把布拿开让我看看模样,再瞧瞧多少钱合适。”
贺寿脸上的黑布被一下揭开,男人手里拿着黑布,炫耀地介绍着:“您老放心好了,这不好的东西我哪里敢拿来给您的?您瞧瞧这模样,一定是好看的。”
贺寿摇摇头,适应了好一会,视野才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他面前站着一个曾经见过一面的龟公,此刻他嘴巴半张着,脸上露出费解和难以置信的表情:“你……哎哟,小公子,怎么是你?”
那两个绑了贺寿一路的男人一下也懵了,他们看看贺寿,又看看面前脸色苍白如纸的龟公:“啥意思?您这认识?”
龟公朝后退了半步,被人扶着腰,嘴里嘀嘀咕咕起来:“坏了,坏了……你们今天,是要把我害死了……”
他话音未落,就听得远处马蹄声由远及近气势汹汹。
不消片刻,便见得一个山一般的黑影在几人身边猛然刹住,马背上坐着两个人。王婉从郭二娘身后探出头来,目光和贺寿对上之后,那沉郁的眼神才柔和些许,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