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深拿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正想找个借口离开,刚站起身就被傅宗阳按住了。
叶封侯也抬起手按在他另一边肩上,很明显,是想把顾景深这个大嘴巴留给叶江处置,免得叶江把怒火发泄到他们身上。
然而叶江一句话都没说,径直走到牌桌前,拉开椅子坐下。
顾景深站起身,讪讪地笑了下:“三哥,我刚刚……”
叶江点了根烟,夹着烟的手往下压了压:“坐下,挡我光了。”
顾景深看到他这副不温不怒的模样,更怕了,肝都在颤:“我刚刚随口乱说的,估计是叶开礼那小子故意发出来……”
叶江:“嗯,我看到了。”
众人:“……”
在场的几人全都被震惊到了,看到了还能这么平静?这还是叶江吗?
他们以为叶江一怒之下要把牌桌掀了,结果叶江却淡定得跟没事儿人一样。
顾景深不怕死地问了句:“三哥,你是不是气傻了?”
叶江叼着烟,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顾景深当然不敢过去,吓得直往后缩。
叶江倒也没为难他,只是拿起茶色玻璃烟灰缸砸到了他头上。
顾景深捂着脑门惨叫一声,终于找到了离开的理由。
叶封侯看着桌面上的血迹,不由得哆嗦了下。
傅宗阳试探道:“三哥,你当真放手了?”
叶江没说话,叼着烟码牌,桌上的蓝白色麻将被他码出一座城堡,嘴里叼着的烟烧出一大截白灰。
烟灰落在牌桌上,城堡被推倒,盖住了烟灰。
“走了。”他取下嘴里的烟,扔进脚边垃圾桶,站起身往外走。
傅宗阳也站起身:“要不要我们陪你喝两瓶?”
叶江没说话,却抬了下手。
去酒吧的路上,叶封侯给阎浩发消息,让阎浩也去酒吧,为的是一会儿叶江喝醉了,阎浩能帮着抬人。
然而到了酒吧,叶江却像品酒一般,喝得优雅又从容,喝了两杯就不再喝了。
叶封侯本来以为叶江要大醉一场,看到他这样,反而越发担心了。
“三哥,你要不再喝两杯?”叶封侯主动劝他多喝。
傅宗阳抬手在叶封侯后背上拍了一巴掌:“你有病呢?”
叶封侯:“我这不是怕……”
叶江笑了下,转而看向傅宗阳:“后海那家酒吧送你了。”
傅宗阳:“……”
愣了一瞬,傅宗阳:“那家酒吧本来就是我的。”
说完傅宗阳就后悔了。
当初他那家酒吧,是作为赔偿送给温如许的。
后来温如许离开了叶江,酒吧自然也就被叶江接管了。
叶江放下手里的马克杯:“你们玩儿。”
他站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下,缓缓转过身,在昏暗的光影下看向屋里的两人。
“谁也不准为难她,毕竟……”
“毕竟她曾是我的人”,这句话即便叶江没说出口,傅宗阳和叶封侯也都懂。
傅宗阳笑了笑:“三哥你放心,即便你不说,我们也不会为难她,毕竟她跟过你一场。”
叶江又强调一句:“不光你们,你们那些狐朋狗友,以及家里的一些人。”
傅宗阳点点头:“好。”
叶江没再回头,彻底走了出去。
叶封侯叹了声:“唉。”
傅宗阳笑了下:“这不挺好的么,你叹什么气?”
叶封侯笑着摇了摇头,端起酒杯,仰头灌了一大口,借着酒劲儿把实情说了出来。
“当年我爷爷在临死前,硬撑着一口气让三哥跟温如许分手,他没答应,最后爷爷死都没闭上眼睛。
我爸,我姑,他爸,叶家所有人都气他、怨他。在他和谭家斗得最激烈时,叶家没一个人帮他,甚至还在暗中使绊子,就是想让他低头。
可我三哥那性格你也知道,一身傲骨比铁还硬,宁死不屈。
我倒是想帮他,但我能力有限,心有余而力不足,无能为力。
五年前他被暗杀,温如许替他挡了一刀。如果不是那一刀,他到现在应该都不会放手。
你是不知道,当时他那股执着劲儿,我们都觉得他像中了邪。”
傅宗阳疑惑道:“他这一阵不是重新去找温如许了么,还像个毛头小伙子似的追人家,怎么又突然放手了?”
叶封侯摇头:“不知道,三哥的心思,谁也猜不透,可能是觉得没那么喜欢了,所以追一半不想追了,也可能是太喜欢了,所以选择了放手。”
-
叶江闭着眼坐在后座,仰头靠住座椅,颈项被拉长,喉结显得更突出了。
阎浩透过内置后视镜看了眼,看到叶江喉结滚了下,知道他没睡。
“三哥,去哪儿?”
叶江没睁眼,声音低沉地说了两个字:“随便。”
说了等于没说,这可把阎浩难住了。
过了一会儿,叶江又说:“云溪湖公寓。”
那是叶江和温如许在一起的第一年住的地方,就在温如许学校旁边。
阎浩立马在导航屏幕上输入“云溪湖”三个字,然而他刚定位好,叶江却说:“回家。”
回家,自然是指他跟温如许住得最久的“温江府邸”,那是他送给温如许的十九岁生日礼物。
从十九到二十一,温如许在那里住了两年。
车停在温江府邸门外,叶江却没下车,看着车上的苹果型车载摆件,对阎浩说:“扔了吧。”
阎浩没回话,他怕叶江这会儿让他扔,过一会儿又让他去垃圾桶里捡回来。
叶江冷声吩咐:“你跟老郑说,把家里和她相关的所有东西,全部打包扔了。包括……”
说到这儿,叶江顿住,喉咙卡了刺似的,梗着梗着地疼。
锋利凸起的喉结长长地滚了下,他再次开口:“包括那棵柿子树,让老郑把那棵树烧了。”
平时不管叶江说什么,阎浩都唯命是从,立马答应,此时他却没答应。
因为他很清楚,烧柿子树,等于是在烧叶江的命。
三年前,柿子树生虫,差点没活过来。
那次叶江还在欧洲出差,一接到电话,立马赶回来,眼都不眨地给农学研究院投资了两个亿,请来了北城最权威的农学专家。
最后柿子树活了下来,叶江专门请了一位农学院的人为他定期养护。
“三哥,您要不先冷静一晚上,明天再做……”阎浩试图劝一下。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叶江冷声打断:“你只管去做。”
说这话的时候,叶江看着前方,一双眼如深不见底的寒潭。
阎浩没再劝,答应道:“好。”
叶江:“去京翰公寓。”
那里温如许很少去,基本上没有温如许住过的痕迹。
然而到了集团公寓,叶江坐在沙发上时,脑中蓦然闪过清晰的画面。
秋光明艳的午后,他抱着温如许,就在这张沙发上,与她亲吻,做爱。
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一掐一兜水,哪哪儿都敏感。
“三哥,别,别亲那里……”娇俏动人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回响。
“三哥。”粗狂的声音将叶江拉回到现实。
叶江看向阎浩,闭了闭眼,咬着牙低吼:“滚!”
阎浩原本想说这里也有温如许的东西,漱口杯,牙刷,没用完的洗脸巾,浴帽,一个粉色的毛绒娃娃,还有温如许的艺术照,挂在卧室的墙上。
在阎浩出去后,叶江起身走进卧室,一进去就看到了墙上温如许的照片。
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挂过来的,叶江已经不记得了,只是看到照片,又想起了和温如许在一起的那些画面。
叶江重重地喘了口气,近乎狼狈地从卧室逃出来。
他给李秘书打电话,吩咐道:“马上给我订一张去……”
去哪儿呢?
他一时间愣住了,不知道该去哪儿。
南洋,西欧,北欧,西亚,中亚,北美,南美,中东,凡是他商业涉足的地方,他都带温如许去过。
他带着温如许看过非洲大草原的狮子,看过北欧的极光,穿越过中东的战场,在南洋淋过潮热的雨。
那三年,他陪她看遍世间繁华与喧嚣,却唯独没有和她在一起过过年。
这大概也注定了,他和她只有短暂的激情,没有结局。
飞机刺破夜空,飞向大西洋东岸。
叶江离开了北城,去往一个没有温如许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