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簪坠地的脆响还在街巷回荡,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妇人的呵斥与男子的喘息。
怀谷还未收回按在新娘腕间的手,就见两队人马急匆匆赶来,为首的正是一对衣着华贵的中年夫妇,妇人穿着绣着牡丹的锦裙,鬓边的珍珠钗随着脚步晃动,脸上满是焦灼与怒气。
身旁的男子身着藏青锦袍,腰间系着玉带,面色沉得能滴出水来,正是新娘婉清的父母。
“住手!光天化日之下,你一个陌生男子竟敢拉扯我家女儿!”
婉清的母亲快步冲过来,一把将怀谷推开,护在婉清身前,眼神像淬了冰似的盯着怀谷,“我们婉清乃是大家闺秀,今日大婚,你这般唐突,是想毁了她的名节吗?”
怀谷猝不及防被推得后退两步,手腕间的九色佛珠微微发烫,提醒着他这是幻境,却依旧为方才的举动感到尴尬。
他拱手作揖,语气诚恳:“伯母误会了,方才姑娘一时糊涂,险些伤及自身,晚辈只是情急之下出手阻拦,绝无半分唐突之意,还望伯母海涵。”
“误会?”
婉清的父亲走过来,目光扫过地上的金簪、掉落的红盖头,又落在婉清微微隆起的小腹和苍白的脸上,脸色愈发难看。
“男女授受不亲,你既知她是待嫁新娘,便该避嫌!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拉拉扯扯,传出去,我高家的脸面往哪里放?婉清的声誉还要不要了?”
周围的人群再次骚动起来,那些机械的笑容变成了看热闹的窃窃私语,声音不大,却像无数根细针,扎在婉清的心上。
她攥紧衣袖,指尖冰凉,看着眼前严厉的父亲,嘴唇动了动,委屈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爹,娘,不是他的错,是……是李郎他……”
“住口!”
父亲厉声打断她,眼神里满是不耐,“方才下人才来报,事情的前因后果我都知道了。不过是个怀了孕的外室,多大点事,值得你在大婚之日这般闹腾?”
他转头看向一旁脸色惨白的新郎李公子,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长辈的威严:“贤婿,此事你确实欠妥,不该瞒着婉清。但事已至此,你既已承诺将那女子纳为小妾,待孩子降生后交由婉清抚养,也算是给了我们高家一个交代。”
李公子连忙点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岳父大人放心,小婿定会照做!若是个男孩,便记在婉清名下,做李家的长子,以后家业也会交由他继承,绝不让婉清受半点委屈。”
“这便对了。”
婉清的母亲拉着她的手,语气带着几分循循善诱,指尖的凉意透过衣袖传来,“婉清啊,你是个聪明姑娘,该懂什么是轻重。你进了李家的门,是正室夫人,那女子不过是个卑贱的小妾,翻不起什么风浪。孩子在你身边长大,自然跟你亲,以后他认你做母亲,你既有了子嗣,又卖了李家一个人情,他们还能不对你感恩戴德?”
婉清愣住了,眼泪掉得更凶,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娘,您说的是什么话?他背叛了我,欺骗了我,您却让我接受一个怀着他孩子的小妾,还要我抚养那个孩子?这哪里是不受委屈,这分明是让我受一辈子的委屈!”
“妇人之见!”
父亲皱着眉,语气严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嫁入豪门,哪有事事顺心的?正室夫人的位置是你的,李家的家产以后也是你的,一个小妾和一个孩子,算得了什么?你以后有的是办法拿捏她们母子,何必在这大婚之日闹得人尽皆知?”
他抬手整理了一下锦袍的衣襟,眼神扫过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难堪:
“两家早已交换了庚帖,婚期也是钦天监算好的,板上钉钉的事,说不嫁就不嫁?以后街坊邻里怎么看我们高家?说我们女儿善变、无德吗?你的声誉不要了,我们高家的脸面还要呢!”
“声誉?脸面?”
婉清的声音带着颤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爹,娘,你们从小教我循规蹈矩,教我要恪守妇道,可你们从来没教过我,要为了所谓的声誉和脸面,忍受丈夫的背叛,要把自己的幸福当成筹码!”
她猛地抽回被母亲握住的手,眼神里的绝望渐渐被愤怒取代。
她抬手,一把拔下鬓边的珍珠钗,钗尖划过头皮,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却让她更加清醒:
“你们说这是皆大欢喜,可欢喜的是你们,是李家,唯独不是我!我高婉清,不要这样的‘皆大欢喜’!”
珍珠钗被她狠狠扔在地上,滚到父亲的脚边,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又伸手,一一取下头上的金步摇、玉簪、银花,每取下一件,就往地上扔一件。
金饰碰撞的声音在喧闹的街巷里格外刺耳,亲手撕碎那些所谓的“礼教”与“体面”。
“婉清!你疯了!”母亲惊呼着想去阻止她,却被她避开。
“我没疯!”
婉清的声音陡然拔高,眼底满是决绝,“我不嫁了!这样的婚事,这样的丈夫,这样的家庭,我高婉清不稀罕!”
“你敢!”父亲气得脸色铁青,抬手就要打她,却被怀谷一把拦住。
怀谷的眼神带着几分冷意,语气却依旧平静:
“伯父息怒。姑娘心里的委屈,并非空穴来风。婚姻大事,本该两情相悦,坦诚相待,如今李公子背信弃义,姑娘不愿将就,也是人之常情,何必逼迫于她?”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插手我们高家的家事!”
父亲怒视着怀谷,“我们婉清是大家闺秀,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岂容她一个小辈任性妄为?今日这婚,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封岩在一旁看得怒火中烧,玄铁剑在鞘里震动得愈发厉害。
他上前一步,“逼迫出来的婚姻,能有什么好结果?李公子背信弃义在先,你们只想着声誉脸面,根本不在乎姑娘的感受,这样的婚,不嫁也罢!”
末了,他咪起眼睛,讥讽道:“还是说,他们李家给了你们什么好处,非得嫁女儿才还的了?”
“哦哟哟,那不得了,也难怪,你这样的人,帮她找的能是什么好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