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苏苏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是在分享一个八卦。
“她还把周宝根,我那个便宜弟弟,也给带来了。说是让他来给我当牛做马,我看啊,就是想来占个坑,顺便蹭吃蹭喝。”
“不过那小子倒也不算太坏,就是傻了点。前两天还为了护着你的输液架,把自己的头给打破了,流了好多血,你说傻不傻?”
“哎……”
周苏苏叹了口气,将毛巾放回水盆,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紧闭的眼睛。
“你要是再不醒过来,你这个便宜丈母娘和小舅子,可就真的要赖在我家不走了。”
“到时候,咱们家可就热闹了。”
她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那笑声里,带着一丝无奈,一丝自嘲。
然而,就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
她覆在陆战眼皮上的手,忽然感觉到了一丝湿润的暖意。
周苏苏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她猛地低下头,凑近了仔仔细细地看过去!
只见,在陆战那长而浓密的、许久未曾颤动过的睫毛下——
一滴晶莹的泪珠,正顺着他紧闭的眼角,缓缓滑落下来。
那滴泪带着生命的温度,狠狠地,烙在了周苏苏的心上。
那一滴泪,瞬间在周苏苏心中激起了万丈波澜!
它无声,却胜过千言万语。
它温热,却带着穿透一切的力量!
手指动,可以说是无意识的肌肉痉挛。
自主呼吸,可以说是脑干中枢的垂死挣扎。
但眼泪呢?
眼泪是什么?
那是情绪的载体,是灵魂的语言!
只有当一个人的意识能够理解外界信息,能够产生悲伤、感动、无奈……这些复杂的情绪时,才会流泪!
周苏苏的心,在那一刻跳得像擂鼓!
她死死盯着陆战那张依旧平静的脸,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他听见了!
他刚才一定听见了!
他听见了她说的那些带着调侃和无奈的家务事,听懂了她话语里那份故作坚强的孤单!
他无法说话,无法动弹,甚至无法睁开眼睛。
所以,他只能用这种最笨拙、最无助的方式来回应她!
他在告诉她:苏苏,我听见了。
他在安慰她:苏苏,别怕,我还在。
“陆战……”
周苏苏伸出手,用指尖极其珍重地接住了那滴即将滑落的泪珠。
那温度,仿佛能将她灼伤。
她再也控制不住,俯下身,将自己的脸轻轻贴在他冰冷的脸颊上,闭上眼睛,感受着彼此的存在。
这一次,她没有哭。
她的嘴角反而向上,勾起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那笑容里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好,我知道了。”
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我知道你回来了。”
“你放心,剩下的路,我陪你一起走。”
“我一定把你从那个黑屋子里,拉出来!”
……
从这一夜起,周苏苏的唤醒计划,正式进入3.0版本——灵魂共鸣疗法。
如果说,之前的食疗、音疗、触疗,是作用于他的身体。
那么从现在开始,她要做的,是直接与他被困在身体里的那个灵魂,进行对话。
第二天一大早,王医生来查房时,就敏锐地感觉到整个家的气氛都不一样了。
之前的周苏苏,虽然也坚强,但也像一根时刻紧绷着的弦,带着一种悲壮的孤勇。
而今天的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松弛而强大的气场。
她的眉眼间不再有那份隐藏极深的疲惫和忧虑,更多的是一种容光焕发的自信和从容。
就好像一夜之间,她找到了那把能够打开所有枷锁的钥匙。
“王医生,早。”周苏苏看到他进来,笑着打了声招呼。
“早,嫂子,您今天心情好像特别好?”王医生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嗯。”周苏苏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心情,“因为我丈夫,他昨天托梦给我了。”
王医生:“???”
托……托梦?!
嫂子,您别吓我!人还喘着气呢,怎么就托上梦了?!
周苏苏看着王医生紧张的脸,忍不住笑出了声。
“开个玩笑。”她摆了摆手,“我的意思是,我感觉他快醒了。”
王医生闻言,下意识地就想开口,把那套“不要抱太大希望”的科学理论再搬出来。
可话到嘴边,他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算了,她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只要她自己能开心点,也挺好。
王医生摇了摇头,开始进行例行的检查。
周苏苏接下来的操作,再次刷新了他的三观。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单纯地给陆战播放军营广播了。
她搬了一张小椅子坐在床边,拿起一份当天的《解放军报》,开始读报纸。
而且不是那种照本宣科的干读。
“陆战,你听听这个啊,头版头条,关于深化军队改革,推动现代化建设的重要指示。啧啧啧,这标题,一看就是你们开大会要学习好几个月的文件。”
“哎,你看看这个,有意思了啊。西南边境捕蛇行动大获全胜,我军成功捣毁敌特秘密据点。这说的是不是就是你们上次那个任务?”
“可惜啊,报道里没提你的名字,估计是保密条例。不过没关系,军功章不是在你这儿嘛,等回头醒了,挂在胸口上,能出去吹一年牛了。”
她读一段,点评一段。
那语气,那神态,根本不像是在对着一个植物人说话。
倒像是在跟一个能随时跟她抬杠的丈夫,分享着每天的新闻趣事。
王医生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这也是治疗方案的一部分?
读报纸还能治脑损伤?
这要是写进医学论文里,估计能被导师打断腿吧?
读完了军报,周苏苏又换了一份《京城晚报》。
“该关心一下民生了啊,陆营长。你看看,巴黎之光彻底凉了,现在报纸上天天都是对它的口诛笔伐,连带着咱们的雪绒花,都跟着小火了一把,好多读者写信来问哪里能买到。”
“我跟你说啊,宋美琳这步棋走得是真臭。她要是当时夹着尾巴做人,悄悄地整改,说不定还能有条活路。她偏不,非要跳出来跟我打擂台。这不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吗?”
“所以说,做人不能太嚣张。你看我,多低调。”
她一边说,一边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王医生在旁边听得嘴角直抽抽。
嫂子,您管这叫低调?
您那是没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把人家连根都给拔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