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胁她？
呵。
张月旬双眼一眯，寒光乍现，一个跪式转身飞踢——
“嘣”的一声巨响，她大脑开花了。
她的脚还没来得及扫到他，反而被他手里的凳子砸了脑袋。
鲜血淌下，模糊了她的眼。
天旋地转。
倒影是毛里嵌木屑的畸形，眼窝旋着吸光漩涡，地板起伏如巨兽腹，诡异的蜂鸣声逐渐变得清晰——
“教授，实验体头部遭受重创，是否要改写实验体的人生代码，还是说实验体就此结束？”
“小梅，你觉得呢？”
“我，我听教授您的安排。”
没在助手小梅这儿得到一句准话的教授，转头又问了杨静怡，“你呢？”
“教授，我们还是暂停G937的实验吧。”
“说说你的看法。”
“我是觉得G937这个实验体承受不住我们给它编写的人生代码。这已经是实验体第二次脱离我们给它编写的人生代码了，再改下去，整个文明试验场肯定是要出bug的，到时候我们肯定得补上这bug，不利于文明试验场的稳定性和延展性，我们不能因为一个实验体而抛弃一座实验场，因小失大那就太蠢了。”
教授赞同地点头，“说的有道理。小梅，G937暂停实验。”
“是，教授。”
“还有，把G937的实验报告调出来，分析实验体失败的原因。”
“好的，教授。”
一只代号为G937的猴子待在柱状的玻璃罐里的液体中。
实验暂停后，它被仪器放了出来，待在一个透明的烘干器里。
助手小梅在调取它的身体数据，连同实验数据一块儿分析。
“教授，G937的报告，显示一切正常。”
“那实验体的意志和行为，与给它设置好的人生代码相悖，原因是什么？”
“这个……”
“分析不出来？”
“教授，从数据上看，看不出来。但我以为，会不会是实验体承受不住我们给它设置的人生代码而面临崩溃的时候，我们为了能让实验体继续存活下去，给它改写了代码，也就是让她确诊妄想症，或许，问题出在这儿？”
“继续。”
“我吗？”
“对，就是你。”
“我觉得吧，我们给她改写的人生代码，也许让它像遭受病毒攻击差不多的原理，让它的记忆和认知都发生了转变，所以我们最初给她编写的初始代码bug越来越大，最终导致她承受不住。”
“小梅你这话是说，因为我们改写了实验体的初始代码，所以实验体觉醒了自己作为猴子的记忆，不能再以张月旬的身份继续在文明试验场生活下去？”
“我是这么想的。”
“教授，”杨静怡说，“有没有可能，有人在攻击我们的文明试验场，毕竟这个项目也不是我们一个团队在做，有的团队为了能赢，不择手段也正常。”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赶紧检查一下我们的文明试验场是不是遭受其他病毒的侵入。”
“好的，教授。”
小梅和杨静怡异口同声道。
“教授！”
一个男人喊道。
“您快过来看，G937的眼神！”
“它的眼神怎么了？你怎么大惊小怪的？”
“您看啊教授，它的眼神变了，跟个人似的。”
“你们说我是只猴子？”
猴子说，说人话了？
实验室的所有人，都被G937吓到了。
一只猴子竟然流利地说出了人话，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喂，老头，这里就你最薄，你来回答我的问题。”
张月旬的脑袋被人开花，结果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个地方……哎，不对，她是在永孝村和命运大战，结果遭了黑手，掉入鼎中，然后去到一家精神病院，然后又来了这个实验室。
这群人说她是一只猴子？
这是什么时兴的笑话？
她怎么会是一只猴子？
但她垂眸瞅了一眼自己的身体，还真是一身猴毛。
“最薄？”教授不解。
张月旬说：“头发最稀薄之人，非你莫属，你必定是个有大学问的人，你来告诉我，我为什么是只猴子？”
“哎呀妈呀，教授，这猴子不仅会说人话，还会说笑话呢，收拾收拾一下给它报个名参加脱口秀去吧。”
“你上边儿待去。”
“好咧。”
男人笑嘻嘻地闪到一边。
他又说：“我觉得这猴子参加喜剧人演个小品也很有前途。”
这俏皮话，保管得到教授的一记眼刀。
男人也最终会因为这眼刀而闭嘴。
教授跟猴子说：“G937，听听你在问的什么蠢问题？你本来就是一只猴子，是我们团队为了观测文明实验场而选中的一只猴子。”
“文明试验场……”
怎么和命运一个说法？
张月旬抱臂，“文明试验场，是什么东西？”
被一只猴子这样盘问，这实在是一件极为罕见的事情。
教授觉得这件事极具研究价值，所以并不介意回答猴子的问题。
“我先问你，你是怎么看待人类文明的？”
“犯了一个错误，为了改掉这个错误又犯了一个错误，一直这样循环下去……难道你们搞出来的文明试验场，就是要解决人类不再犯错误的错误？”
“不全是。”
教授说——
回溯人类文明的过往，从几十人报团取暖的部落，到奴隶主与奴隶对立的王朝……从为生存而分工协作的原始秩序，到因阶级矛盾而崩塌的制度废墟，这些文明是如何生长的？
从来不是凭空出现的。
万事万物出现，必然有它一定的道理。
恶劣的自然环境——对抗野兽，争夺食物。所以形成了“有人狩猎，有人采集，有人守护”的协作模式。
农耕技术有了进步，粮食有了剩余，有人脱离劳动成为管理者，有人沦为奴隶，慢慢有了军队、法律和阶级划分，王朝也就诞生了。
进行文明观测，本质上是在找规律。
什么样的规律？
文明从原始到复杂的共性路径，生产力如何决定社会形态的核心逻辑。
研究这些，就像在研究一棵树的生长，要从它的根系，年轮里，看懂它如何扛过风雨，如何枝繁叶茂，又是如何枯死败坏。
但是，人类社会发展至今，不论总结多少教训，人类总能发明一套又一套杀死自己的办法。
原因是什么？
而人类又要创造什么样的社会，发展出什么样的文明，才能改变覆灭的命运？
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这就是文明试验场建立的目的。
通过文明试验场的实验结果来指导实践，这就是文明试验场建立的意义。
“真伟大啊，但我有一个问题。”
教授饶有兴致地看着G937，“你说。”
“你又怎么确定，你不是另一个文明进行的文明试验场当中的一员呢？”
“我……我怎么确定……我……”
教授双眼变得迷离。
这个问题他也思考过，并且一直思考着，因为他没有找到答案。
张月旬又问：“而你又怎么确定，现在和你说话的我，是一只猴子呢？”
眼睛会欺骗人。
记忆也会欺骗人。
所有的一切都具有欺骗性。
那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没有答案，就是答案。
“命运，这场游戏到此为止吧。”
张月旬轻声说。
在开始的地方开始，在结束的地方结束。
她已经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遵从她的本心，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可以是开始，也可以是结束。
她猛地撞击烘干机的玻璃。
撞得头破血流。
教授急得大喊：“快停下！快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