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紧攥住，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楚望钧……”她将长命锁贴在心口，低声呢喃，“你再等等我……很快，很快就能结束了……”
那一抹冰凉很快被暖热。
她深吸一口气，将长命锁小心收入怀中，这才注意到匣底还压着一封未曾封口的信。
信封上空无一字。
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她指尖微颤，抽出里面的信笺。
那是一张折叠整齐的纸，纸张质地精良，边缘微卷，仿佛被主人反复摩挲过。
展开的瞬间，顶端三个墨迹淋漓的大字，狠狠刺在了她的眼底——
放妾书。
顾意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巨响，整个世界仿佛都在瞬间失去了色彩和声音。她目光死死锁在那三个字上，大脑一片空白。
楚望钧他……给了她一纸休书？
信纸上的字迹力透纸背，是她熟悉的的笔迹：
「兹有侧室姜氏，虽曾共处，今已不和。故此，情愿立此放书，释还本宗，复其自由。恐后无凭，立此文书为照。」
落款处，是楚望钧的亲笔签名和摄政王印。
再往下，是一叠厚厚的银票和地契，足以让她隐姓埋名、富足安稳地度过余生。
他这是为什么？
是猜到了她的所作所为，失望透顶？
还是……他早已预料到自己此劫，不愿连累她，为她铺好后路？
他猜到了！
他一定猜到了这一切与她脱不了干系！猜到了北狄的嫁祸、朝堂的逼压，甚至他此刻的困境，背后都有她推波助澜的影子！
可他却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把一切选择权交给了她。
她可以选择当没看见。
但有了这封放妾书，无论将来如何，她都可以和摄政王府划清界限，凭此置身事外。
“楚望钧……你这个混蛋……”
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模糊了眼前的字迹。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吗？”她猛地将休书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掌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走到书案边，拿起火折子，毫不犹豫地将那封休书凑近跳跃的火苗。
橘红色的火焰迅速吞噬了纸张，墨迹在高温下扭曲、碳化。
看着逐渐化为灰烬的休书，她眼神微微一动，极轻的笑了一声。
楚望钧，你既写放妾书，为何不按惯例，写上任从改聘，各生欢喜呢？
呵。
-
皇宫深处，一间特意安排的幽禁之所。
楚望钧靠墙而坐，闭目养神。
即使身处囹圄，他依旧腰背挺直，神色平静，不见丝毫狼狈，仿佛只是暂歇于一处寻常静室。
门外传来细微的响动，一名看守低着头，悄无声息地送来简单的饭食。
楚望钧眼皮都未抬。
那看守放下食盒，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借俯身之机，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耳语了几句。
楚望钧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名看似普通的看守，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看守不再多言，躬身退下，沉重的门扉再次合拢。
室内恢复寂静，只剩下窗外隐约的风声。
楚望钧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果然，她毁了那文书。
他的顾意，从来就不是那种会乖乖接受安排的人。
他早就料到她会如此。
那封放妾书，与其说是划清界限，不如说是他最后的试探，也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坏的打算下的最好安排。
她选择撕了文书，那就意味着，她最终选择了他。
他赌对了。
至于她利用他、算计他……那些重要，也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她此刻的选择。
他重新闭上眼，脑海中清晰浮现出顾意的模样。以她的性子，此刻定然像一只被惹恼了的大猫，亮出了所有的爪子。
他太了解她了，了解她的执念，她的决绝，她的……不择手段。扳倒端王，为顾家复仇，是刻在她骨血里的执念。
上一世，他因顾虑重重而阻拦，间接导致了她的身死。
这一世，他选择截然不同的路，亲自配合她演这场戏，配合她将自己置于险地，为她创造最好的机会。
他知道外面的局势必定凶险，端王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但他更愿意相信顾意。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呆在这里，好好“配合”调查，稳住自身，成为她引诱端王亮出所有底牌的最重要的那颗棋子。
-
端王府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密室中，端王看着心腹幕僚呈上的最新消息，脸上是压抑不住的亢奋。
“好！好！好！”
他连说三个好字，激动得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几乎捏不住那张轻薄的纸页，“楚望钧果然被下狱了！太后到底还是怕了！”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幕僚们纷纷躬身道贺，声音谄媚又激动，“摄政王倒台，朝中再无人能与王爷抗衡！太后和朝中那些老顽固迫于北狄压力，不敢轻举妄动！如今京中防务空虚，王爷大事可期啊！”
“北狄那边呢？”端王急切地问。
“三王子……不，现在应该称阿史那新王了，他已再次传来密信，确认只要王爷在京城出手，他的铁骑便会即刻南下响应！届时内外夹击，大事可成！”
“太好了！哈哈哈！”端王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烛火摇曳，他仰头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志得意满，“楚望钧啊楚望钧，你压了本王半辈子，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王爷，”一位较为谨慎的幕僚上前一步，低声提醒，“如今楚望钧虽已下狱，但其麾下黑甲卫仍在陆培风掌控之中，战力不容小觑。朝中亦有不少顽固派仍在观望，我们是否……”
“怕什么！”端王不屑地打断，“楚望钧已成了阶下囚，群龙无首，黑甲卫不过是一盘散沙！至于那些观望的墙头草，等本王掌控了皇宫，屠刀架在脖子上，他们自然会乖乖跪下来舔本王的靴子！”
他语气森然：“传令下去，传令下去，按原计划行事！届时，本王要亲自送楚望钧上路！”
烛光将他的身影投在墙上，拉得巨大而扭曲。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身披龙袍、接受百官朝拜、君临天下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