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里很快就热闹起来。
阿婆把剁好的鸡块用开水焯掉血沫,捞出来沥干。大锅里放了一点点珍贵的猪油,烧热后,把姜片,葱段扔进去爆香,然后“刺啦”一声把鸡块倒进去翻炒,直到鸡皮变得金黄焦香。
接着,加入井水,没过鸡肉,大火烧开,撒上一把粗盐,然后转为小火,盖上锅盖慢慢咕嘟。
趁着炖鸡的功夫,阿婆把桃丫洗好的蘑菇也倒进去,蘑菇吸饱了汤汁,会变得更加鲜美。
没多久,一股浓郁的香气就从锅盖边缘飘了出来,鸡肉的肉香和蘑菇的山野清香混合在一起,勾得人馋虫直往外冒。
这香味太霸道了,顺着风飘出去老远,几乎半个村子都能闻到。
没过多久,院门口吴寡妇探进来半个脑袋。
她鼻子抽动着,脸上堆着假笑,手里还挎着个小篮子,里面装着半篮子的野菜。
“哎哟……嫂子,炖鸡呢,真香啊。”吴寡妇扭着腰走进来,眼睛直往锅里瞟,“俺家那俩小子,闻着味儿都走不动道了。你说这鸡肉啊,就是油大,吃多了腻得慌。正好,俺今天刚挖了点新鲜野菜,最是清口解腻,拿来给你们换换口味。”
沈桃桃在灶膛前烧火,听到这话,差点没笑出声。这吴寡妇,长进了啊。终于不是空着手来白要了,知道拿东西来“换”了。
虽然那半篮子野菜实在不值钱,但好歹是个态度。
她抬头看了看阿婆。阿婆也明白沈桃桃的意思,邻里邻居的,总不能把关系搞得太僵,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她冲沈桃桃微微点了点头。
沈桃桃会意,没吱声,继续低头烧火。
阿婆便笑着对吴寡妇说:“他婶子有心了。正好,这鸡炖得多,你也端碗回去,给孩子们尝尝鲜。”
说着,阿婆拿了个大碗,从锅里捞了好几块带肉的鸡块,又舀了满满一勺汤汁和蘑菇,递给了吴寡妇。
吴寡妇接过碗,看着里面实实在在的肉,眼睛都亮了,好话更是不要钱地往外冒:“哎呦,谢谢嫂子!谢谢嫂子!嫂子你可真是菩萨心肠。桃丫也是,又能干又心善,真是咱们村的福星,谁家要是能娶到桃丫这样的媳妇,那可是祖上积了八辈子德了。”
她一边说,一边端着碗,喜滋滋地走了,生怕阿婆反悔似的。
沈桃桃听着吴寡妇那夸张的奉承,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人啊,真是……为了口吃的,啥话都说得出来。
不过,看着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的小鸡炖蘑菇,她的心里还是被一种朴实的幸福感填满了。
日子嘛,就是这样,有辛苦,有收获,有小小的烦恼,也有温暖的饭菜。这就够了。
热腾腾的小鸡炖蘑菇端上了桌,香气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咕咕叫。
阿婆给沈桃桃碗里夹了个肥嘟嘟的鸡腿,又给大壮夹了块鸡翅膀,自己才舀了勺汤泡饭,慢慢吃着。
沈桃桃咬了口鸡腿,肉炖得烂糊,蘑菇鲜得人舌头都快掉了。
她吃得正香,忽然想起白天山上的事,便随口说道:“阿婆,大壮哥,今儿个我在山上捡蘑菇,碰见铁蛋了。”
大壮正埋头扒饭,闻言抬起头,含糊地问:“铁蛋?吴婶子家那小子?他跑山上去干啥?没吓着你吧?”
“那倒没有。”沈桃桃摇摇头,把蘑菇咽下去,“就是他鬼鬼祟祟跟在我后头,我问他干啥,他说……是想跟我学学咋找吃的。”
她没细说拿石头要砸人的事,免得阿婆担心。
阿婆听了,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没立刻说话。她放下碗,对大壮说:“大壮,去把院门闩上。”
大壮“哎”了一声,虽然不明白娘为啥突然要关门,还是听话地起身去把院门从里面插好,又四下看了看,确定墙根没人偷听,才回来坐下。
阿婆这才压低声音,对桃丫说:“桃丫啊,铁蛋那孩子……跟着你,估计是真饿急了。吴寡妇这人,是爱占小便宜,嘴也碎,但心眼儿……不算坏。”
沈桃桃点点头,这个她看得出来。吴寡妇耍的那些小心眼,都是为了口吃的,算不上大奸大恶。
阿婆的声音更低了,“你刚来,有些事不知道。吴寡妇她爹,是咱村以前唯一的秀才公,有学问,家里日子过得殷实。吴寡妇是秀才的独生女,自小也没吃过啥苦。后来嫁给了她爹的学生,就是村里的猎户赵大虎。大虎那人实在,打猎是一把好手,家底也厚实。咱家大壮这点打猎的手艺,还是当初跟着大虎学的呢。”
沈桃桃恍然大悟,怪不得。
她就觉得奇怪,大壮哥性子直,平时谁想占他便宜都不容易,怎么每次吴寡妇来要东西,他多少都会给。
原来还有这层关系,赵大虎算是他师父,吴寡妇就是他师娘啊。
这情分,确实不一样。
“那……后来呢?”沈桃桃忍不住问。好好的日子,怎么就过成现在这样了?
阿婆又叹了口气,眼神里带着怜悯:“后来?唉……朝廷不停地打仗,到处抓壮丁。大虎也没躲过去,被硬拉去了战场,就……再也没回来。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吴寡妇刚查出来有了身子。她爹秀才公,听到女婿没了,一口气没上来,也跟着去了。”
沈桃桃心里咯噔一下。丈夫战死,父亲去世,还怀着孩子……这打击,太大了。
“这还没完。”阿婆摇摇头,语气带着愤懑,“大虎的爹娘看吴寡妇没了依靠,就打着帮衬的旗号上门,说是要分家,实际上把大虎留下的房子,田地,还有打猎攒下的那点家当,全都抢走了,把怀着孕的吴寡妇,直接从家里撵了出来。那时候,她都快生了啊!”
“这也太不是人了。”沈桃桃听得拳头都握紧了。
“就是啊。”阿婆也气得拍了下桌子,“村长看不下去,可那是人家的家事,清官难断家务事啊。最后没办法,就把咱家旁边那间早就没人要的破土房收拾出来,让吴寡妇暂时栖身。村里几个以前受过秀才公恩惠的后生,帮着修了修屋顶,垒了垒墙,凑合着能住人。大家你给一升米,我送一捆柴,才算让她把日子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