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慈心中一喜，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墨大哥，你想起我了？！”
墨澄却缓缓摇了摇头，素纱下的面容平静无波：“未曾。”
“哦……”沈慈嘴角不自觉地耷拉下来，像个泄了气的小皮球。
但这沮丧只持续了一瞬，她转眼又恢复了活力，“没事哒！萧大哥也没想起来呢，等阿慈找到浮生泉，你们就都能想起来了！”
她仰起脸，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笑容暖暖的，仿佛自带一股能驱散所有黑暗与冰冷的小太阳般的光芒。
“欸？对了，”她忽然想到什么，好奇地凑近了些，“墨大哥，你既然没想起来，怎么确定你认识我的呀？”
墨澄没有立刻回答，他拉着她的手腕，将她从草地上轻轻带起随后，修长微凉的指尖，准确地点了点她腕间那串晶莹剔透，寒气内敛的冰链。
他声音清冷，“这溯雪链，对我而言，极其珍贵，自炼成之日起，便从不离身。”
他抬起眼，仿佛隔着素纱看向她：
“若非我自愿，它绝无可能，出现在你的手中。”
“还有你的佩剑。”他修长的手指，又准确地点向她腰间那柄玄色长剑，“也是由我珍藏的那块千年玄铁，炼制而成。”
沈慈闻言，举起手腕，故意晃了晃那串晶莹剔透的冰链，叮咚作响，笑得一脸灿烂，“是吗？这链子对你来说原来这么重要呀！”
她顿了顿，低头思索了一瞬，仿佛在回忆某个遥远的，温暖的片段。
随即又仰起脸，月光洒在她清澈的眼眸里，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
“不过……墨大哥，这溯雪链，你认识我不久，就送给我咯。”
墨澄闻言，整个人微微一怔。
素纱之下，他的神情看不真切，但那略略偏移开的脸庞和一时语塞的反应，却泄露了一丝罕见的不自然。
“……是，是吗？”他的声音有些迟疑。
沈慈连连点头，眼神明亮，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小小的，需要被保护的女童：“是啊是啊！那个时候我才八岁，战五渣一个，你怕我在外边乱跑受伤，就把这个给我戴上了，说能护着我。”
她说着，又爱惜地摸了摸腕间冰凉的链子，“从那以后，这链子我就不离身啦，好几次保护了我。”
墨澄沉默了。
夜风拂过，萤火虫的光点在他们周身悠悠飘荡。
他在心里，极其轻微地，却又无比清晰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认知：若真如此，那这个名叫沈慈的少女，对他来说，便是……真的很重要了。
这份沉甸甸的深厚情谊，让他冰封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漾开了层层涟漪。
沈慈笑嘻嘻地凑上前，十分自然地拉住他雪白的衣袖，轻轻晃了晃，仰着脸，声音里带着不自觉的撒娇：“墨大哥，你和我回家好不好？萧大哥和花花还在等我们回去吃火锅呢！”
墨澄微微低头，素纱后的目光落在她牵着自己衣袖的手上，又移向她写满期盼的明亮眼眸。
“家？”他低声重复了这个字，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对啊！”沈慈用力点点头，伸手指向修罗山的方向，语气里满是自豪和热情，“就是那里！虽然刚刚开始，但阿慈已经开辟得差不多了，药田、果园都种上了，院子也建好了。”
她眼睛弯成月牙，补充道：“你的房间也收拾好了！窗户朝南，很亮堂，还能看到后山的竹林！”
墨澄再次陷入了沉默。
家？
他……还会有家吗？
师门因他近乎覆灭，墓碑冰冷，宗门早已无法再回，天下之大，似乎再无他容身之所，他早已习惯孑然一身，与寒冰、孤月、还有这满园的亡魂为伴。
可眼前这个少女，却用如此理所当然、温暖明亮的语气，向他描绘着一个有药田、有果园、有窗明几净的房间，还有……等待着他的……
家。
那是一个与他此刻身处的死寂墓园，截然相反的世界。
还没等他从这复杂的思绪中理出头绪，沈慈已经不由分说地拉着他纵身跃起，御风向修罗山的方向飞去。
夜风在耳边呼啸，身侧是少女飞扬的红衣和温暖坚定的牵引。
墨澄说不出此刻心中翻涌的究竟是何种心绪，是惊讶于她的不容置疑？是好奇她口中的家？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的期待？
“对了，”风声里，他忽然想起什么，清冷的声音响起，“你是如何认识幽莹的？”
沈慈转过头，脸上的笑意淡去，染上几分气恼：“说起这个我就来气！她大概是走投无路，躲进了修罗山，正好被我萧大哥捡……呃，救回来了，我见她可怜，伤势又重，就顺手救了她一命，没想到……她竟是害墨大哥的仇人！”
她语气懊恼，带着明显的自责。
“修罗山？”墨澄捕捉到这个词，语气中带上一丝讶异，“你去那种地方做甚？”
那里煞气冲天，恶灵盘踞，绝非善地，太初界无人敢随意踏入。
沈慈闻言，脸上的懊恼瞬间被灿烂的笑容取代，她眼睛亮亮地转过头，语气轻快又带着点小得意：
“啊！差点忘了告诉你——”
“我们的家，就建在修罗山啦！”
墨澄：“……”
素纱之下，他长久地沉默了。
饶是以他如今古井无波的心境，也被这句话里堪称胆大包天的行事风格，冲击得一时无言。
直到被沈慈拉着踏入那片灯火温暖，热气蒸腾的小院，鼻尖萦绕着火锅的鲜香与花草的清新，亲眼看见满院子生机勃勃的灵植和在雾气后忙碌的熟悉身影，墨澄依旧有些恍惚，未能完全回神。
“这里……真的是修罗山脉？”他下意识地再次确认，声音里带着一丝疑虑。
眼前的安宁景象，与他认知中那个煞气弥漫，鬼哭狼嚎的绝地，实在相差太远。
沈慈拉着他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闻言噗嗤一笑，给他递过一双筷子：“还能有假不成？墨大哥，虽然这地方以前是偏了点，吓人了点，但净化之后，山清水秀，灵气也渐渐复苏了，景色实在好看，所以我就决定在这里安家啦！”
“阿慈！”
“阿慈慈！”
两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墨澄抬头望去，只见大花和萧烈一人端着两个堆满食材的盘子从屋里出来。
萧烈更是放下手中的灵果，几个大步就冲到沈慈身边，围着她紧张地左看右看，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没事吧？没，没受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