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明。
“少爷,你就吃么点东西,不饿吗?”侍女看着狼吞虎咽又囫囵吞枣喝下一碗粥饭,就急急忙忙要出府进宫的裴逸麟,不禁问道。
裴逸麟头也不回:“昨夜从东宫回来得太晚了,今日起得迟,若再不进宫,恐怕会耽误时辰。”说到这里,他“恶狠狠”地转头瞪了一眼跟在一边的半斤,“你也是,宫中传话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忘了告诉我!”
半斤喊冤枉:“我不是忘了,我是看你回来后累得倒头就睡,不忍心吵你……”
“去去去!”裴逸麟一挥手,自己跳上府前的骏马,扬鞭策马,疾驰而去。
言啸川死了,死在京城如此不安宁的节骨眼上,又是钱守善的爱徒。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案子审得又快又严。
只是再如何都查不出丁点有关凶手的线索。
那日太子一句“把裴逸麟也安排进去”,昨夜枢密院就接到了通知,随后把消息递去了裴家,今日清晨,裴逸麟便赶着去刑部参案了。
“裴少使。”
裴逸麟对着给他打招呼的人一一点头,随后看着焦头烂额的一群人,出声问:“案子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众官吏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钱大人呢?”
“……”
最终还是孙敬中开口了:“啸川是钱尚书一手栽培起来的,如今他遭遇不测,他虽有心揪出凶手,可身心受如此打击……”
裴逸麟叹了口气:“代我向钱大人问安。”
“现场都已经检查过了,除了言主事自己的血迹之外,凶手一点痕迹都没有——要么是有经验的犯案者,要么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受害者尸体上的伤口,可能看出刀法或剑法的门派?”
一个官吏摇了摇头:“是剑伤,但根本看不出门派。凶手隐藏了自己的剑术,装出毫无章法的模样乱刺。”
“言主事又是个文人,自然招架不住。”
“目击者也没有?”
“夜黑风高,他遇刺时又快到了宵禁的时候……”
这下裴逸麟也沉默了。
棘手,实在是棘手。
“言大人一个人在京城,做事情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与同僚们也相处得融洽,从来没有与谁红脸或是结仇,我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想去取他性命!”
“会不会是抢劫?”
那感叹的官吏摇了摇头:“言大人每个月到手就那点俸禄,他又过得清贫,偶尔有些赏赐还都拿出来招待我们了,谁劫财会去劫他呢?”
“是啊,他的家我们也搜查过了,一切都安然无恙。”
“奇了怪了。”裴逸麟嘟囔道。
不是劫财,也无仇家,甚至众人对他的评价都没有一句不满。
值房中又重新寂静起来。
良久,裴逸麟开口:“仵作可曾验尸了?”
“验了,就是剑伤而死,没什么异样的。”
“若还未曾下土,可否让我去看看?”
裴逸麟跟着个官吏一起进了存尸房。
在门口时,那官吏顿下脚步。
“少使,您自己进去吧……言大人平时待我极好,如今我不忍再看见他此般……”
“节哀。”
裴逸麟独自走进。
冰冷的铁床上,言啸川一言不发地躺在那里。
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但或许是因为浑身上下已经无血可流——他的面颊、嘴唇都苍白无比,没有丁点血色。
裴逸麟又仔细检查了一番,果然浑身上下除了心口处的剑伤之外都是完好无损的。
看来来此又是徒劳一场,他这个少使也是白搭。
这样想着,裴逸麟刚要转身离去。
忽然宛如冥冥之中注定一般,经过仵作验尸后的言啸川,双手本规规矩矩地放在身前交叠,此刻却意外地自然滑落。
这动作把裴逸麟吓了一跳。
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回头看去,发现不是诈尸,这才松了口气。
他目光看向言啸川垂下的一条手臂,再看看他还放在胸前的另一只手臂,忽然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他的左手紧紧握成拳状,而右手却是舒展开的状态。
“小兄弟。”裴逸麟朝着在门外等着的官吏问,“验尸的仵作,是谁安排的?”
“决狱司派来的仵作。”
“没有别人?”
那官吏静静回忆了一下,又郑重地说:“没有。”
决狱司的仵作?这验得也太潦草了。
但裴逸麟心中有些了然——
即便此刻没有任何的指向,也没有证据,但“决狱司”三字一出,他心中便似乎认定了谢士津就是主使。
他重新靠近言啸川的尸体。
“冒犯了,言主事。”他朝着言啸川鞠了一躬,随后使出浑身的力气,掰开了言啸川那只紧紧攥成拳头的手。
尸体已经僵硬无比,整个肉体都没了半分软度,裴逸麟已经如此用力,言啸川的拳头却纹丝不动。
“让一下,我们是决狱司的提司,奉命来将遇害的言主事的尸体运走。”门外忽然传来个男人的声音。
裴逸麟先放下了手中的事,出门一探究竟。
为首的男人露出自己的提司令牌,对着裴逸麟道:“还请裴少使行个方便。”
“你们将言主事的尸体带去何处?”
这话一出,那提司像是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带到何处?当然是入土为安。”
刑部官吏一听,立刻急了:“可使不得!如今案子一点进展都没有,怎么能如此着急的把人埋了?”
“您别为难我们这些奉命办事的,”提司道,“这是上头的要求。再说了,天气越来越热了,就算你这地窖凉快,这尸体也很快就要生蛆了。早死早超生,你们也放过他吧。”
“你对言主事尊重点!”
裴逸麟拦着那刑部官吏。
“这位提司,您是奉命办事不错,但我们也是奉命办事。”他说,“如今案件没有任何进展,您若带走了言主事,我们又因此错过了关键证据,那陛下或者钱大人追责……你我都担待不起,而闹到谢首辅那里,又会伤了两方和气。”
“我们不是派了仵作给你们验尸了嘛?”那提司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