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马车也算是停在了宫门口。
此时午时刚过。
在等待的时候,许多人家都吃着准备好的点心垫肚子。
入宫赴宴,本来就很繁琐。
这次又是盛大的宫宴,有经验的人家自然是家家户户都准备了点心。
他们出发的时候,陈管家也准备了,说用的上。
不愧是礼部侍郎家出来的,对宴会流程十分熟悉,将东西都备好了。
下车后,按品级序列,由引导内侍唱名,鱼贯而入那巍峨的宫门。
甲胄鲜明的兵士持戟肃立,目光如炬,审视着每一位入宫者。
“看,那位便是新任的开封府裴判官……”
有低低的议论声随风飘来,虽刻意压低了,但陆逢时有修为,裴之砚有内力,自然都收入耳中。
“……听闻正在查一桩旧案,风头正劲……”
“官家特指恩准,看来胜券正浓啊!”
“却不知是福是祸……”
裴之砚恍若未闻,宽大的袖袍下牵着陆逢时的手,将那些好奇打量探究的目光,一一淡然接下。
快要轮到他们的时候,陆逢时眼尖看到了秦放与张氏。远远地,秦放朝裴之砚微微颔首,也算是打过招呼了。
也有不熟悉的人主动搭话。
一位面白微胖,身着绯袍的官员,在等待间隙踱步过来,笑容可掬:“这位便是裴判官吧?果然是年轻有为。
“本官吏部考功司员外郎,姓贾。”
他话语热情,眼神却带着打量,“裴判官初入京畿,便得官家如此看重,前途不可限量啊。”
裴之砚连忙行礼,态度谦逊,“贾员外谬赞,下官惶恐。不过是尽忠职守,不敢有负皇恩。”他应对得体,毫无得意之色。
贾员外呵呵一笑,又寒暄两句,便踱步走开。
终于到他们了。
内侍验看官凭,唱道:“开封府判官裴之砚,携妻陆氏,入宴。”
跨过高高的宫门槛,御道宽阔,栏板浅刻着岁寒三友纹,石料已磨出温润的包浆。
远处琉璃瓦映着晨光,与院中古松的苍翠交织成皇家气象。
引路内侍脚步不快不慢,带着他们穿过一道道宫门,沿着指定的路径前往琼林苑。
两人沉默地跟在后面,目光平静地扫过沿途景致。
越往深处走,遇到的官员命妇越多。
相熟之人彼此见礼,低声交谈,不熟的则点头致意,维持着该有的礼数。
这地方,谁也不会把情绪明晃晃挂在脸上。
“裴判官。”
有人从后方唤了一声。
裴之砚回头,见是秦放。
他和张氏显然是在这里特意等了一下。
“秦侍郎。”
裴之砚拱手。
秦放邀裴之砚夫妇过府赏荷不是秘密,但众人都好奇,秦放与这位裴判官是如何相熟的。
唯一能想到的是,秦放曾在余杭郡为官,而裴之砚正好就是余杭郡人士。
也许就是在那段时间认识的。
四人找了一处靠水的席位,这位置不算好,有些偏,前面还被一丛开得正盛的桂花挡了小半边视线。
但好处是情景,能观察到大部分席面,又不至于太惹眼。
刚落座,便有宫娥奉上茶水,干果。
“那位就是赵疏密。”
陆逢时正在观察周围,秦放突然看向他们左手边,一身着绯袍,面容白净,正与同僚谈笑的中年官员身上。
此人气度沉稳,笑容得体。
他就是赵元仁。
许是注意到这边的目光,赵元仁侧首看来。
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几分。
不过很快就又与同僚谈话去了,仿佛刚才就是随意一瞥,并不在意。
倒是附近有几个面生的官员,目光时不时飘过来,带着打量。
坐着休息了片刻,张氏便起身,带着陆逢时去寻几位相熟的命妇去了。
“秦夫人,这位是?”
一位身着湖蓝色长裙的夫人好奇地看向陆逢时。
张氏笑着引见:“这位是开封府裴判官的夫人,陆氏。”她又对陆逢时介绍道,“这位是吏部王尚书夫人,这位是户部刘侍郎夫人,那位是礼部孙郎中的夫人。”
陆逢时从容上前一步,行礼:“陆氏见过诸位夫人。”
态度不卑不亢,声音清润。
几位夫人面上都带着得体的微笑回礼。
吏部王尚书夫人,也就是刚才问话的那位,看起来最为和气。
拉着陆逢时的手道:“早就听闻裴判官年少有为,没想到夫人也是如此品貌,真是一对璧人。”
户部刘侍郎夫人是个圆脸爱笑的,接口道:“可不是嘛!
“裴夫人初来京城,怕是许多地方还不熟悉,日后多出来走走,与我们姐妹聚聚才是。”
陆逢时浅笑应答:“诸位夫人谬赞了。
“初来乍到,确有许多不周到之处,日后还需夫人们多多指点。”
几位夫人便又说起京中最近的趣闻。
哪家的菊花宴办得好,哪家的绸缎庄来了新料子。
聊了一圈后,话题才转到周家,说起上次陆逢时治好了周家小郎君,这在他们几个相熟的府邸都传开了。
刘夫人看向陆逢时,试探道:“不知裴夫人有空,能否去我府上看看?”
刘夫人这话一出,旁边几位夫人都看了过来。
不过她刚问出口,那边司礼太监就高声唱喏:“官家到!太后娘娘到!皇后娘娘到!”
十八对提炉宫女缓步开道。
年轻官家头戴折上巾,身着赭黄常服,步履间带着刻意收敛的威仪。
这位新后孟氏,身着深青色袆衣、头戴九龙四凤冠,落后官家半步,她身姿端坐,面容清丽,在宫娥簇拥下缓步而来。
而真正让全场屏息的,是扶着女官手臂缓步而来的高太后,她一身青罗祎衣上金线绣出的翚翟纹在太阳下金光灿灿,虽借力行走,那双微垂的眼眸扫过丹墀时,仍让几位老臣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整个琼林苑瞬间安静下来。
众人跪迎,高呼:“臣等恭祝陛下万福,太后娘娘千岁!皇后娘娘千岁!”
裴之砚垂首时,感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背上。
不过这时也不宜张望。
官家抬手示意平身:“今岁中秋恰逢平夏城大捷,祖母圣体渐安,实乃双喜临门。”
说着亲自执起玉壶,为太后斟了盏茱萸酒。
太后也慈爱的看向官家。
好一副祖孙慈爱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