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俩抱头痛哭后,并没有轻举妄动,他们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和闽南王相抗。
只他们没想到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给宋清词找到对他们动手的理由。
宋清词在京城中却碰到了白前,被白前预测她绝不会活过三十五。
她虽然寻了苗疆圣女来为自己延长寿命,保住美貌,但到底还有些害怕。
生怕万一自己有个不测,萧庭抢不过早已长大成人的闽南王世子。
也管不了什么理由不理由的了,直接对闽南王世子动手。
萧软软在霍幼安的指点下回闽南王寻哥哥,只见到了闽南王世子的尸体和容貌被毁、宛如活死人的母亲。
只宋清词也没想到,萧庭竟然在安北的设计下死于非命,竟是叫闽南王绝了子嗣。
孝仁宗弄清前因后果,恨不得将早已烧成灰的宋清词拼凑完整,再烧一次!
不过,好在景哥儿也不算大,没了那妖人的蛊惑,再娶一房妻室,生几个儿子易如反掌。
孝仁宗随意安抚了几句,打发走萧软软母女,立即叫了礼部尚书来,吩咐他为闽南王寻门亲事。
礼部尚书揣摩上意,恬颜笑道,“皇上,闽南王此番建此不世功勋,京中贵女趋之若鹜,一时倒是难以取舍。
不如,先立一侧妃,近可为王爷操理家事,远可为王爷缓解军中辛苦,岂不一举两得?”
孝仁宗一想果然对,他对景哥儿寄予厚望,亲事自然要等他凯旋回来,慢慢为他寻摸一门极好的岳家,才能压得住太孙一脉。
生孩子么,谁生不是生?
倒也没必要非得是从正妃肚子里爬出来。
礼部尚书见他意动,立即趁热打铁,“臣下这里倒是有个现成的人选,乃是先翰林袁编修之女。
知书达礼,更难得的是生了副好容貌,正是王爷侧妃的绝佳人选”。
出身清贵,却又不过分高,长得漂亮,正好让景哥儿忘了那个妖妇,倒是正正好!
孝仁宗赞赏看了眼礼部尚书,“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办。
既是侧妃,不必等王爷回来,选个好日子,抬进王府就是,满了三天立即送去王爷身边”。
礼部尚书眉开眼笑应是退下,虽是侧妃,但毕竟是亲王侧妃,王爷又不在京城,一场亲事操办下来,油水自然不会少。
他刚纳的爱妾与那已故袁编修的女儿原是手帕交,十分眼红那袁姑娘的一只项圈。
一只项圈么,他也不是买不起。
但如果那只项圈值十一万银子,他就不愿意花在一个妾身上了。
那袁姑娘放出话来,如果他爱妾能为她寻摸上一门富贵的亲事,她就将那只项圈双手奉上。
如此,倒是正好,真真是一举双得!
他并不知道那位袁姑娘已经定下了亲事。
毕竟,没有哪一位翰林编修的女儿会在已经有亲事的情况下,还拜托做了妾的手帕为自己寻摸亲事。
……
……
天上掉下了一门天大的好亲事,袁深深母女又惊又喜。
当天就找了媒婆去白家,将一直拖着不肯退的亲事退了,欢欢喜喜准备嫁妆。
婚事定得急,成得也急,第三天,袁深深就要进门,她们赶时间。
但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时间要赶。
毕竟,她们没有什么嫁妆可准备。
甚至,连新郎官都不在,袁深深连为新郎官做鞋子这一步也可省了。
白夫人得知后大怒,亲自杀到袁家,要求袁深深归还项圈。
项圈已经被袁深深送给那个做妾的手帕交,自然没有东西可还。
白夫人又实在不如袁夫人泼辣且豁得出去,铩羽而归,恨得回家就骂白远志。
这段时间,唐知味忙得走路都起风,白远志自然也得跟着忙,本就身心俱疲,被这件事一冲击,整个人都恍惚了。
白前看得心疼,安抚住白夫人,亲自伺候着她洗漱睡下,又去看白远志。
白远志还坐在灯前发呆,见了白前回过神来,苦笑开口,“前前,你说得对,我后悔了,她不值得”。
白前不置可否,白远志深吸一口气,“娘的心结,我知道,就是不想便宜了袁家。
你放心,我会把项圈要回来,不再为个不相干的人伤了娘的心”。
白前没有劝他,也没有问他怎么要,只拍了拍他的手,“兄长,不早了,先睡觉,什么事都睡醒了再说”。
睡醒了,冲动过去,不管你后不后悔,又会做什么样的决定,都会更冷静,也更理智,以后才不会又后悔。
白远志一觉睡醒,并没有后悔自己的决定,很快就打听出,礼部尚书刚纳的爱妾一得空就会去铁帽子胡同逛珠宝铺子和布庄。
而她刚得了个价值不菲的项圈,一定会尽快找机会出来逛铺子,说不定还会邀请袁深深一起。
他遣了梨园子的小二盯着动静,果然,第二天下午,礼部尚书的爱妾就来逛铁帽子胡同了。
只可惜,袁深深因为要过出阁,不肯轻易出门。
又自重身份,不愿再和个妾混在一处,没和她一起。
很快,宋世子现身,以偷窃罪将礼部尚书的爱妾抓进了京兆府。
那只项圈是白远志买的,有琅玕阁的印号,一应收据文书俱全,那小妾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她无奈之下,只好说出了真相。
宋世子很好说话,让衙役去袁家寻袁深深来问话。
结果,袁深深不来,还放出话,她根本不知道什么项圈,更不会轻易送那么贵重的东西给个泛泛之交。
袁深深是准侧王妃,又是这样的小事,衙役自然不敢勉强。
小妾傻眼了。
好在,礼部尚书刚费了大心思才纳得这个爱妾,花了番心思将爱妾赎了回去。
项圈自然是物归原主,他还额外费了不少银钱打点关系。
他自然不肯平白吃这个亏,将本就扣下不少的聘礼直接扣了个一干二净,只留下几件装点门面的东西,又亲去威胁了一番袁深深。
袁深深毕竟还没正式嫁入王府,又做了亏心事,只得忍气吞声。
礼部尚书明确威胁她,这件事到此为止,她要是再敢生幺蛾子,他就将她成亲前私下收别的男人价值十一万银子的项圈的事捅给闽南王知道。
她不敢不忍气吞声。
再数一数礼部尚书留给她的东西,看着金碧辉煌,但再怎么数都不会超过一百两,倒是和她的嫁妆平分秋色。
新婚夜,袁深深坐在没有宾客,也没有新郎官的新房里,对着昏黄的铜镜发呆。
喜娘将她送入洞房后,叮嘱她早点歇着。
新郎官不在,她不早点歇着,还能做什么。
但这是她的洞房花烛夜,她不想“歇着”,挥退了伺候梳洗的丫鬟。
可她却也不知道自己不“歇着”又能做什么,只能对着铜镜发呆。
闽南王府的铜镜比她平日用的清晰了许多,清清楚楚地映出她浓妆过后娇艳的面容和发髻间一朵硕大的牡丹花插。
牡丹花插金灿灿的,富贵堂皇,其实和她的长相气质并不相配,但却是身份的象征。
她戴上的那一刻,袁夫人激动得老泪纵横。
她不知道这朵牡丹花插看着金贵,其实是金包银的。
那个老奸巨猾的礼部尚书将她聘礼中的所有东西都换成了次品,包括这朵象征她亲王侧妃身份的牡丹花插。
一如她的婚约,看着体面富贵,其实连正经的三书六礼都没有,甚至新婚夜连新郎官都不在。
如果,她是嫁给袁大哥——
袁深深想到急忙刹住思绪,不对不对,她的选择是对的!
亲王侧妃岂不比跟着一个抠搜、没担当的六品小官强!
虽只是侧妃,但王爷没有正妃,且没有儿子,她这个侧妃的位子比一般正妃也差不了多少。
如果她能赶在正妃进门前怀上孩子,那——
袁深深想着心头滚烫,对着镜子拆下花插,挤出一个大大的笑来。
娘说得对,她的前途不可限量,这一时半刻的不如意又算得了什么?
她要早点歇着,好好将养自己,等王爷回来,让他一眼惊艳,继而离不得她!
她还不知道,三天后,她就要戴着这朵金包银的花插奔赴战场,奔赴她那场富贵荣华的镜花水月……
……
……
易州城外,孝仁宗将安北的家人送到闽南王手中,闽南王兴奋召集了谋士和将领商讨攻城之法。
商讨的时间并不长,很快众人就各自散去,为明天的攻城做准备。
闽南王的计策很简单,用安北的家人威胁安北带兵出城,与他们一战。
如果安北龟缩不出,他们就杀了安北的家人祭旗,激励士气,攻城夺城。
自从三战三败后,安北就一直龟缩在易州不出,任他们怎么挑衅谩骂都无济于事。
他们已经围在易州城外将近一个月,闲得都快长草了,军心浮躁。
包括闽南王这个主帅在内,都想快点打败安北,好回京领赏。
李怀锋回了营帐后,简单洗漱后,躺上了床,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索性爬了起来,去巡视军营,军营中秩序井然,并没有因为明天要攻城恐惧或是激动。
这些兵都是他一手带起来的,几乎每个人,他都认识,甚至性子、家庭情况也都能摸个八九不离十。
他是真的拿他们当兄弟看,也是真的以自己带出了这样一支兵自豪。
他带着这支兵镇守江南已经有十一年了。
十一年前,先太子和先贞顺皇后先后离世,朝野震荡。
先贞顺皇后死前,将安北送去了漠北,将他送到了江南。
那时候安北已经很有名气了,很得先贞顺皇后的喜欢,他却默默无闻。
甚至,他都不是个武将。
甚至,他都不知道先贞顺皇后认识他。
毕竟,他当时只是个名不经传的户部主事,且沉默寡言,事事不喜出头,也出不了头。
先帝英明果决,先贞顺皇后宽和睿智,朝野上下似乎处处都是聪明人,散发着夺目的光芒,他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唯一的好处就是清心寡欲,做事踏实,闲来无事最大的爱好就是看看书、写写画画。
他十分擅长记人脸,也喜欢画,私底下常接点给人画像的私活,挣点散碎银子买点书籍颜料。
他没想到先贞顺皇后会找到他。
那时候,先贞顺皇后已经病了很久了,却便服出了宫,亲自驾临他租赁的小房子。
她身边陪着的是乔装打扮的承恩侯。
先贞顺皇后指着他对承恩侯道,“就是他了,他会是我大萧不输于安北的儒将”。
他十分惶恐,他甚至都不会武,怎么会成为安北那样灼灼如晨星的武将?
先贞顺皇后却只笑道,“我只问你,你是想一辈子埋没在文书人事中,还是要做大将军,镇守一方安宁,留万古之名?”
男儿生于世,谁又能久甘平庸无名?
很快,他就被调去了江南,做了知州府上一名寂寂无名的主事。
大家都说,他这是被贬,也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人。
他不说话,只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分内之事。
然而,他却知道庙堂之上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有一双手在帮着他。
甚至,在她崩逝后,她嫡亲的弟弟也继承了她的遗志,在暗中看护他,护他一路青云直上。
十一年,他一步一个脚印,在那双手的扶持下,坐到了今天的位子,成了大萧人中口中——年轻一代中,唯一可与安北一争锋芒的将领。
所以,他被遣到了易州城外。
在这里,他将与安北短兵相接,用鲜血和人命一决高下。
明天的攻城,他的兵会是先锋,也会是主力。
可是——
李怀锋盯着卫兵手中举着的火把微微失神,可是,他却不想用他兄弟的血和命去和她捧出的另一个名将决出什么高下。
安北在那封《告大萧民众书》中说,先太子是闽南王与白贵妃合谋害死,继而叫她伤心而亡,是不是真的?
他久离京城,对京城的一切根本无从得知。
甚至,他在京城时,也不过就是个小小的户部主事,那些大人物的事,他也根本无法得知。
“……姐姐,逝者已矣,姐姐还有太孙在,要放宽心怀,早些将身子养好才是正理……”
“……放心,养不好了……”
这是她离开他那破旧的租赁屋时,因她精神不济,气喘吁吁,承恩侯与她的对话。
当时,他听着就觉得古怪,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处处是阴谋。
如果先太子的死是阴谋,那么她呢?
那样一位睿智宽和的一国之母,真的会不顾江山,不顾幼孙,只一味地自伤自怜,乃至活活伤心而死吗?
如果安北举兵,真的是为她报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