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是因为沈晚的案例和数据扎实,另一方面,沈晚是从中医的整体观和辨证论治角度阐述机理,而她学的是纯粹的西医,理论基础不同,自然难以从根源上驳斥。
韩梅额角不由流下一滴冷汗。
原本还在私下揣测,被霍团长当成心肝一样疼爱的妻子会是怎样的花瓶,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位专业能力过硬、风采照人的女性,与霍团长站在一起,完全是珠联璧合,旗鼓相当。
沈晚的发言结束,台下在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比韩梅报告结束后更为热烈和持久的掌声!
更让人惊讶的是,坐在前排的裴兆林裴老竟带头站起身来,一边点头一边用力鼓掌。
其他人见到德高望重的裴老都起身了,也纷纷跟着站起来,向台上的沈晚致以最高的敬意。
沈晚在如潮的掌声中,目光与裴兆林有过一瞬的交汇,她虽不认识这位长者,但仍礼貌地微微颔首致意,随后走下讲台。
等交流会全部结束后,沈晚正想去找霍沉舟,身后却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小沈同志,请留步。”
沈晚疑惑地回头,看见一位身着中山装、精神矍铄的中年男人正向她走来。她并不认识对方,只能试探地问道:“您好,您是?”
裴兆林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笑容,语气和蔼:“我姓裴,你要是不介意,跟着他们叫我一声裴老就行。”
裴?
这个姓氏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划过沈晚的心间。
沈晚谨慎地确认道:“裴老……恕我冒昧,请问您是霞飞路裴家医馆的那位裴老先生吗?”
裴兆林倒不惊讶沈晚知道他,毕竟裴家在沪上中医界名声在外,这位才华横溢的年轻同行知道他也很正常。
他颇为自矜地点点头,语气带着一丝长辈对晚辈的温和:“没错,我就是裴兆林。”
听到对方亲口承认自己就是裴兆林,沈晚的拳头慢慢攥紧,这就是原主的那个便宜爹?
虽然还不确定当初裴兆林为什么会把原主抛弃,但是就凭这些年一面都没来见过原主,就能断定这个便宜爹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晚脸上刚才还带着的礼貌笑容,此时已经变得冷淡疏离:“裴老,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裴兆林察觉到沈晚的态度骤然从谦和转为冷淡,心中不禁有些疑惑。
他自忖并未得罪过这位年轻人,为何她似乎对自己抱有隐隐的敌意?但他惜才之心占了上风,还是和颜悦色地说道:“小沈同志,我刚才听了你的报告,觉得你在中医上很有自己的见解和天赋,对药材的理解和运用更是独具匠心,是个学中医的好苗子。”
沈晚听到裴兆林这么说,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其实裴氏医馆还是传承了很多年的,底蕴深厚。
在现代时,沈晚也听闻过裴氏的名头,不过那时候的沈家在她的带领下已然成为行业翘楚,声名远播,而曾经的裴氏却早已落寞,据说就是因为固步自封,死守着“传男不传女”、“药方秘而不宣”的老规矩,在后继无人兼经营不善中逐渐凋零。
所以,此刻听着裴兆林在这里以一副业界泰斗和长辈的口吻夸赞她这个凭借沈家真正精髓站稳脚跟的人,沈晚只觉得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讽刺。
她背后站着的,是兼容并蓄、开拓创新的现代沈家,岂是眼前这个拘泥于陈规的裴家可比?
沈晚微微一笑:“裴老过奖了。中医博大精深,我也只是略懂皮毛,还在不断学习中。不知您特意过来,是有什么指教吗?”
“指教谈不上。只是我很好奇,小沈同志你年纪轻轻,在中医上便有如此造诣,不知师从何人?听说你是从东北来的,东北那边几位比较有名的老中医,我倒都还有些交情。”
沈晚心中了然,这是来探她的底细了。
她面色不变,轻轻摇头:“让裴老费心了。我老师只是乡间一位无名老大夫,您肯定是不认识的。我这点微末技艺,多是靠自己翻看些医书,胡乱琢磨出来的。”
听到沈晚这么说,裴兆林姿态不自觉地又抬高了几分,用一种近乎施舍的语气说道:
“原来是这样,自学能到如此程度,更是难得,可见天赋异禀。小沈同志,在部队医院,终究是束缚多了些,恐怕难以让你尽情发挥在中医上的特长。我对你确实是惜才之心,我们裴家医馆在沪上也算是底蕴深厚。不如,你来我们医馆试试?在这里,你能接触到更多珍贵的古籍秘方,也能得到更专业的指点,前途不可限量啊。”
本来裴兆林以为沈晚听到这番堪称知遇之恩的邀请,一定会受宠若惊、感激涕零,没想到这个年轻姑娘脸上没有半点欣喜或激动的神色,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她微微颔首:“多谢裴老抬爱。不过,我在部队医院工作得很好,暂时没有离开的打算。”
裴兆林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心中不悦起来。
他亲自开口招揽,竟然被这么轻描淡写地拒绝了?他语气沉了几分,带着几分敲打的意味:“小沈同志,年轻人有机会还是要懂得把握。部队医院虽好,但论及中医的深度和传承,终究无法与我们这样的百年世家相比。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什么样的平台更适合你的长远发展。”
沈晚抬起眼,目光清亮地直视着他,唇边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裴老,恕我直言,我并不觉得在当下的裴家能学到什么真正想学的东西。”
裴兆林眉头紧皱:“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晚不紧不慢地说道:“听说裴家至今还守着传男不传女的陋习。那我一个外人,还是个女同志,即便去了,真能接触到裴家核心的医术,学到什么不传之秘吗?恐怕最终也只是打打杂,学些皮毛罢了。”
听到沈晚如此直白地戳破裴家根深蒂固的规矩,甚至还称之为陋习,裴兆林的脸色“唰”地一下黑了下来,胸口剧烈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