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周逸尘刚到办公室,钱伟就一脸通红地冲了进来,额头上还带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也不知道是跑的还是激动的。
他手里紧紧攥着12床的体温单,眼睛里全是光。
“周……周副主任!康老师!”
他喘着粗气,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退了!烧退了!”
周逸尘放下了手里的笔,脸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别急,慢慢说,具体情况怎么样?”
康健民也站了起来,扶着桌子,探着身子,脸上全是期待。
钱伟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把气给喘匀了。
他把手里的体温单往桌上一摊,指着上面的曲线,声音都带着颤。
“您看!昨天下午四点,上了强的松之后,晚上八点体温就降到了三十八度。”
“今天早上六点护士又量了一次,三十七度一!正常了!”
康健民凑过去,戴着老花镜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脸上瞬间就笑开了花。
“好!太好了!”
钱伟还没说完,他接着汇报。
“病人精神好多了,说身上关节也不怎么疼了,就是还有点酸。”
“我刚去看过,手腕上的红肿也消了一大半,身上的皮疹也看不见了!”
“最关键的是,胃里不难受了,早上还喝了一整碗小米粥呢!”
这一连串的好消息,让办公室里沉闷的空气都变得轻快起来。
一个折磨了病人快半个月,也困扰了整个内科好几天的怪病,就这么被周逸尘给解决了。
“嗯,不错。”
周逸尘点了点头,这个结果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对钱伟说道。
“激素起效快,但不能掉以轻心。”
“继续观察,把每天的皮疹和关节情况详细记录下来,尤其是体温,一天测四次。”
“另外,胃舒平继续用,不能停。”
“我明白了!”
钱伟用力地点头,像个领到新任务的士兵,转身又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看着他那兴奋的背影,康健民转过头,看着周逸尘,感慨地摇了摇头。
“逸尘,你现在在科里这些小年轻心里,跟神仙也差不多了。”
周逸尘笑了笑,没接这话,拿起搪瓷缸子喝了口热水。
……
隔壁办公室里。
钱伟一进去,就把刚才的好消息原封不动地又说了一遍。
徐杰听完,嘴巴张得老大,半天都合不拢。
“我的天……真让周副主任给治好了?”
“那可不!”钱伟一脸的与有荣焉,就好像这病人是他治好的一样,“周副主任的诊断,简直绝了!”
一直埋头写病历的赵林,也停下了手里的笔。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拿起12床的病历,翻到周逸尘写下“成人斯蒂尔病”诊断和激素医嘱的那一页。
他的眼神在上面停留了很久,脸上是一种混杂着叹服和释然的复杂表情。
果然是这样。
这个诊断,这个用药思路,就像是在迷雾里直接点亮了一座灯塔,精准得不讲道理。
他之前只是佩服周逸尘的知识储备,现在,他才真正明白了自己和这个年轻人之间的差距。
那是一种对医学本质理解上的鸿沟。
上午查房的时候,这个消息已经在整个内科不胫而走。
护士们交头接耳,看周逸尘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李娟和黄霞几个年轻护士,更是凑在一起,悄悄议论着。
“周副主任也太厉害了吧?这么复杂的病,都让他给看好了。”
“是啊,人长得好,技术还好,小满可真有福气。”
江小满正在给病人发药,听到这话,脸颊有点发烫,但嘴角却忍不住微微翘了起来。
等周逸尘带着钱伟和徐杰走进12床病房时,昨天还愁云惨淡的病房,气氛完全变了样。
女病人已经能自己坐起来了,正小口喝着水,她丈夫就坐在床边,脸上挂着久违的笑容。
看见周逸尘进来,男人“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激动地快步走过来。
“周主任!太谢谢您了!您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
他嘴唇哆嗦着,眼眶都红了。
病床上的女人也挣扎着想坐直身子,感激地看着周逸尘。
“周主任,我……我这条命是您给救回来的!”
周逸尘连忙上前一步,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温和地说。
“大姐,别激动,好好躺着。”
他又对她丈夫笑了笑。
“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好多了!”男人连声说道,“身上有劲了,也不疼了,昨天晚上是这半个多月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周逸尘点了点头,仔细检查了一下病人的情况,又问了几个问题,这才放心。
他对钱伟交代了几句后续的治疗方案,主要是关于激素如何维持、何时开始减量的问题。
交代完,他准备离开。
那男人却一步跟上来,从兜里掏出一个用手绢包着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票子。
“周主任,这是一点心意,您一定要收下……”
周逸尘眉头微微一皱,立刻往后退了一步,摆了摆手。
“大哥,你这是干什么?快收起来。”
他的语气不重,但很坚决。
“治病救人是医生的本分,你要是这样,我可就生气了。”
男人举着钱,愣在了那里,一脸的不知所措。
康健民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打圆场。
“听我们周副主任的,把钱收好,给嫂子多买点有营养的东西补补身子,比啥都强。”
“你们能健健康康地出院,就是对我们工作最大的肯定了。”
男人这才把钱收了回去,一个劲地鞠躬道谢。
从病房里出来,整个内科的医生护士,看着周逸尘的目光里,都多了一份发自内心的敬重。
一个疑难病例的成功救治,比任何行政任命都更有说服力。
它像一块厚重的基石,彻底奠定了周逸尘在科室内部,那不可动摇的技术权威。
走廊里安安静静的,只剩下几人轻微的脚步声。
康健民跟在周逸尘身边,走回办公室的路上,他才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踏实感。
“逸尘啊,刚才那钱,你做得对。”
“咱们当医生的,要是伸手拿了这个,那味道就全变了。”
周逸尘点了点头,轻声应道。
“康老师说的是。”
这道理简单,但能守住的人,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