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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界,阎王殿。

大殿内鬼影幢幢,喧嚣如市。

这里并非居所,而是一处庞大臃肿的办公机构,处理着阴阳两界、生死轮回的无尽公务。

抱着厚厚卷宗的鬼吏小跑穿梭,卷宗堆得摇摇欲坠;吆喝声此起彼伏,催促着手续办理、名册核对;整个场面活像现代税务局的年终结算日,闹哄哄一片。

“丙字柒佰陆拾肆号案卷!快!判官大人催第三次了!”

“那边那个新来的!发什么呆!赶紧把这批枉死城的户籍录入进去!”

可若是定睛仔细查看,便能发现每个干活的鬼工,的确是“鬼迷日眼”——面容模糊不清,眼神呆滞,动作缓慢得能让观者心急如焚。

他们捧卷宗的手势慢悠悠,迈出的步子像是电影慢放,核对名册时,那眼神得在一个名字上停留足足半盏茶的功夫。

若是傅柠在此看到这幕,定然会扶额吐槽,难怪当初五味提起冥界公务效率时一脸的一言难尽,这办公速度,简直和人间那位名叫“闪电”的树懒有得一拼,甚至可能更胜一筹。

然而,这片慢悠悠的混乱的中央,宽大王座上,端坐着此间主宰——阎君焰离。

一头竹绿色长发如流淌,披散在墨色袍服之上。同色眸子半眯着,透出浓重的厌倦与疏离。他单手支颐,满脸写着乏味透顶。

尽管焰离每隔几个月才会难得来上这么一次班,亲自处理些积压的“重要”事务,但这种重复了不知几千几万年的工作,实在无趣得紧。

看鬼吏奔波,听鬼官禀报,批阅无穷尽的卷宗…冥界的时间近乎停滞,连烦恼都显得陈旧。

两名小鬼战战兢兢奉上精致点心。他眼皮未抬,随手拈起一块丢进嘴里,嚼了两下,眉头立刻拧起:“难吃,撤了!”小鬼如蒙大赦,几乎是抢过碟子,迅速躬身退下,速度快得打破了他们平日慢动作的惯例。

毕竟今天主君来了。

不能摸鱼了。

一位穿官袍的鬼官躬身凑近:“主君。”

“讲。”

鬼官摸出一本册子开始无情播报,“近期,嚎风渊与魔洞窟的主人皆被拥有幽冥诀功法的一位鬼修所吞噬。”

“此功在冥界,自有其道。无妨,随他去。”

“是。”鬼官继续道,“而后是碎叶谷的消息,谷中孕育出一颗罕见冥宝,谷主向阎王殿请求,希望主君能……”

“冥宝本就无主。何谈请求?”

“是,主君。”

“然后是……”

“……”

鬼官念了好些条,听得焰离有些烦躁。都是些破事。

而后,鬼官合上册子,咽了口并不存在的唾沫,硬着头皮道:“主君,属下…还有一事相禀。”

焰离:“若不是些有趣的,你自己去领罚。”

闻言鬼官反而松了口气,继续道:“……主君,一年前无名镇,甲字口附近,监测到有异常能量波动,而后,是五味大人亲自前来,沟通了当时值守的鬼差,说是要…要办一个冥界的临时营业许可证。”

鬼官自己心里也在暗暗咂舌,这等涉及那一位和无名镇异动的事,层层报上来,居然拖了一年才到主君耳边?这阎王殿的效率真是…没救了。

“五味?”焰离眉梢微动,的确来了几分兴致,“他醒了?上次见…啧,记不清了,得有几百年前了吧?还是千年?营业证……哦,我想起来了,他上次是跟一对夫妻一块儿来的…那会儿还是个小豆丁,这次呢?”

“呃……”鬼官头垂得更低,“回禀主君,听闻…听闻五味大人此次现身,仍是…孩童模样。”

焰离突然坐直了些:“……看来是换主人了?行吧,醒了也好。把无名镇闹腾最凶的几个‘口子’,尤其是甲字口,都给他们开权限。那些无名魂扎堆,躁动不安,得让它们赶紧想起自己是谁。别弄临时证了,啰嗦,直接给个正式的长期许可。”

他挥挥手,“还是小不点就算了。等他什么时候长成大人样,能喝酒了,再来叫我。”区区一层楼的面子,不值得他挪步。

“好的主君……”鬼官没动,又道,“是…是这样,据后续监测…那些在无名镇闹得最凶、怨气最深、最难搞的无名魂,尤其是甲字口附近的,在这一年多以内,差不多…差不多都消停了,而且都去奈何桥排队等着轮回了……”

焰离斜睨过来。“哦?怎么回事?自发顿悟?还是你们谁终于干了点实事?”

“都…都不是…”鬼官冷汗直流:“好像是吃了五味楼里的灵食…灵光乍现,福至心灵,想起自己名字和生前执念了…”

焰离原本漫不经心的姿态彻底改变,身体前倾:“……呵。有趣。看来他这次跟的主人,倒真有点门道。下次他们再来的时候,给我弄几份尝尝。”

“得令!”鬼官见阎君似乎心情转好,甚至还提了要求,顿时松了口气,刚想应声退下,赶紧去办这事。只是突然飘过来一个小鬼,在他耳边急急地低语了几句。

鬼官的脸色一垮了下去,他瞪了那小鬼一眼,似乎在怪他来得不是时候,但又不得不再次转向王座,这一次,他的声音几乎带上了哭腔:“……主…主君,属下…属下还有两事禀告。”他感觉自己今天可能要去油锅里泡个澡了。

焰离似乎被这一波三折的禀报勾起了点耐心,或者说,是看乐子的心态,他抬了抬下巴:“说。”

毕竟这些家伙平日里都懒得成精。

鬼官深吸一口阴气,语速加快,“其一,关于方才您说的正式营业证…其实…五味大人在那次之后不久,又独自来了一趟,当时您不在,他等得不耐烦,就…就稍微…威胁了一下当值的几位同僚…所以…所以其他鬼官们迫于无奈,只好…只好动用了您留在殿中的烙印,先行发放了一张正式的长期营业证……”

他说完,紧张地等待发落。挪用阎君烙印,这罪过可大可小。

焰离只是摆了摆手,“得,结果一样,给都给了,无所谓。说说看第二件事。”

鬼官见他没追究,心下稍安,赶紧继续道:“……第二件事就是刚刚收到的消息:拥有这张您亲发营业证的那位…呃,就是五味大人现在的主人,今日…到了冥界。向我们的人询问如何前往阎王殿一事。”

焰离眉尾一挑,“哦?亲自来了?元神入冥?能感知到此人修为深浅可否?”

鬼官老实交代:“无法探知。”

焰离瞬间来了兴趣,“元神入冥,却无法探知其气息深浅……看来不止一层了。速度够快啊。”

他道:“你,亲自去一趟,看看究竟开了第几层了。”

“得令!”鬼官见阎君终于给出明确指示,甚至透出罕见的兴趣,顿时松了口气,这次赶紧退下了。

王座上,焰离重新靠了回去,眼里有违有些兴味,“有趣,看来你这家伙这次找到的主人有几分意思。不过……”他眼眸微眯,闪过考量,“若是连三层都未解锁,也没有让我亲自见的必要。”

罢了,他便耐心等等回复。

这死水微澜的冥界,似乎终于要有点不一样的事情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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