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柠睡得正沉，忽然感到脸上传来一阵毛茸茸的触感，还带着一点力道，轻轻戳弄着她。
“唔……”她迷迷糊糊地挥了挥手，那戳弄却变本加厉，有什么东西趴在她脸上，小爪子在她脸颊、鼻尖、眼皮上四处探。
傅柠睁开眼，视线被一片黑白相间的绒毛占据。
她下意识地双手抓住脸上作乱的萌物，将它举到眼前。
小家伙眨了眨黑豆似的眼睛，居然冲她笑了笑。
“……你也要成为草原上的王了吗？”傅柠还没完全清醒，话已脱口而出。
小熊猫：“……？”它歪了歪脑袋，豆豆眼里充满了迷惑。
傅柠被它这表情逗笑，彻底清醒过来，“我睡了多久？”
她坐起身，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简陋却干净的竹榻上。沈寂就坐在不远处的地上，闭目调息。
察觉到动静，他倏地睁开眼。初醒时的混沌在他眼中一闪而过，目光落在傅柠脸上时，他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像是要确认什么。
可手伸到一半，他蓦地回神，迅速收了回去，低声道：“……半个时辰。”
“你身法好快，那我们的时间还很充裕。”傅柠只觉得精神焕发，先前元神的疲惫已然消散。
“嗯，”沈寂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很充裕。”
傅柠拍了拍脸。“那行，你先歇着，我去跟街坊邻居们聊聊。”她边说边朝外走。
刚迈两步，就发现沈寂已无声跟到她身后半步的位置，如影随形。傅柠回头嘴角微扯，却没多说。
屋外，昨夜那几个熟悉的鬼修仍在附近徘徊，一脸关切。
“娃娃醒啦？”
“休息得可好？”
“姨姨们！叔叔们！”傅柠扬起笑脸，语气熟稔得像招呼自家亲戚，“休息好啦！我还有点儿事想请教你们，是关于月女大人的。”
鬼修们七嘴八舌地应和。
“尽管问！”
“我们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傅柠开始熟练套话。她问得很有技巧，从月女过去的为人、何时起的变化，到她的府邸动静、是否有人见过她出手、有无忌讳等等。
这些鬼修心思淳朴，加上喜欢傅柠，你一句我一句，很快把知道的全说了出来。
信息比昨夜清晰了些，但仍有限。
月女生前就是个普通妇人，心地很好。死了来到冥界后，因为对生界儿子的执念太深，不肯轮回，一直滞留在这个小镇里。
起初和大家一样，只是思念，后来不知怎么，执念愈深，竟化作了心魔。为见儿子一面，她开始用邪法炼化无名魂魄。
凭借此法，她修为渐长，最终脱离遗镇，独自建起那座气派府邸，成了这一带公认的“鬼大人”，管着附近几个鬼修聚落。
自搬入府邸，她便深居简出，与镇上这些普通鬼修几乎断了联系。
关于她的实力深浅、府邸内部情况、有什么弱点…这些核心信息，街坊们是真的一概不知。
傅柠心中对月女的形象更清晰了，但想要的弱点或突破口，却一个都没有。
眼看再问不出什么，傅柠只好作罢，真诚地向鬼修们道谢。
送走他们，两人立在小镇边缘，再次望向远处那座大院。
“看来，”傅柠轻吁一口气，“光靠打听是没用了。里面究竟什么样，只能…亲自进去探一探。”
“我去。”沈寂立即接话。
傅柠迅速盘算着已知的有限信息，果断摇头：“不行，我们得一起，互相好照应，见机行事。”
她顿了顿，又说：“先看看情况，尽量别动手。”
沈寂咽回了原本想说的话，只沉声应道：“好。”
见两人真的朝着那府邸方向迈步，远远观望的几个鬼修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哎呀呀！他们真去了！真去了！”妇人焦急地跺脚。
“唉……”络腮胡重重叹气，满是忧虑，“拦不住啊……那地方……”
“罢了罢了，”瘦高个摇头，“我看这两个娃娃，气度不凡，不像莽撞送死的。或许…真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本事？那人对他们，想必是极其重要……”
“嗯…但愿吧。”妇人双手合十，朝着府邸的方向默默祈祷，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向谁祈祷。
*
月女府邸深处，一间温暖雅致的书房内。
“娘，我饿了。”一位面容清秀、气质慵懒的少年放下书，转向旁边身着华服、眉目温婉的妇人。
妇人脸上顿时漾开温柔的笑意，眼角的细纹都浸着慈爱：“早做好啦，就等你看完书。走吧，鸣儿。”
“好。”少年懂事地起身，小心搀住妇人的手臂，“娘您慢点，您身体不好，得慢慢走。”
“还是鸣儿最贴心。”妇人欣慰地拍拍他的手背，任由儿子搀扶着。
两人走出书房，穿过几重精致的院落。
少年抬头看了看天色，有些疑惑地感叹：“最近这天黑得可真快，感觉才过午没多久……难道是冬天了？回头得让丫鬟们给您房里多准备些上好的银丝炭火才行。”
妇人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化开，柔声道：“嗯，鸣儿有心了，一会儿娘就跟那两个丫头说。”
饭厅里，圆桌上已摆满热气腾腾的菜肴，虽非珍馐，却样样精致，透着家常的温馨。
少年扶母亲坐下，习惯性地先为她布了几样爱吃的菜，自己才动筷。
然而，饭菜入口，他咀嚼的动作却慢了下来。
味道…是好的，火候、调味都恰到好处。
可不知为何，一股巨大的失落感毫无预兆地攫住了他。
他总觉得…差太远了。怪事情。差了什么？他也不知道？
这比较来得莫名其妙。
他放下筷子，微微蹙眉。
一些零碎的画面迅速掠过脑海：滚着红油的汤锅、几张模糊却亲切的面孔……
他试图捕捉，却如徒手捞月，越是努力，印象越是模糊，只留下更深的困惑与一种渴望。
“怎么了鸣儿？”妇人一直注视着儿子，见他放下筷子，小心地问：“这些菜还是…不合口味吗？”
少年回过神，连忙摇头，重新拿起筷子：“没事娘，挺好吃的。”
他努力笑了笑，压下心底那阵异样，埋头继续吃，只是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妇人看着他勉强模样，心像是被细针扎过。她强笑着拍了拍手。
一位戴面具的管家无声无息出现在门口，躬身待命。
“夫人，有何吩咐？”管家的声音平板无波。
“现在就去，”妇人急切道，“再贴告示，重金聘请厨艺精湛的厨师，要快。只要能做出让少爷满意的菜肴，要多少冥…灵石都行！”
“是，夫人。”管家应声退下。
“……娘，谢谢你。”少年说。
妇人夹了一筷菜放入他碗中：“跟娘还客气什么。鸣儿多吃点，你才醒一个月，身体还虚，得好好补补。”
“嗯，谢谢娘。”少年不想在让她担心，努力吃起来，“娘您也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