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不见得就是心怀恶意,可是谁不爱看热闹?
凌木南感受到一道道落在自己身上,如有实质的目光。
前世的他,自闹退婚那日起,就没再抬起头来,一步步沦为京城笑柄,家族的弃子,偏他还活得长,那漫漫余生里,比这更加露骨千百倍的鄙夷和恶意都受过不知多少。
这辈子,他鲜衣怒马、肆意风流的人生,虽也是自他去虞家退亲那日起就一去不返,但因为事情没有真的闹大,两家没有撕破脸皮,虞瑾也及时抽身……
只要脱离了男女之间爱恨纠葛那点事,这谈资也就不会不断的被丑化渲染。
虽然,他依旧还是世人眼中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糊涂蛋,但是说实话,这些异样眼光和背后议论,对他也造不成什么伤害。
此刻,他面容冷静,仿佛对周遭戏谑目光浑然不觉。
沉默望着前面的街面,静待宣宁侯府的婚车仪仗过去。
目光却不由自主,朝婚车上瞧去。
虞瑾身上嫁衣,并非前世他们成婚时穿的那一身。
虽然那时候堂堂宣宁侯府的嫡长女出嫁,嫁衣也绣得十分华美考究,但也只是京中贵女出嫁时普遍时兴的款式花样,远不及这一身更加张扬明媚。
虞瑾其实不是多高调奢侈的人,但也不得不承认,这身嫁衣更将她衬得明艳非常。
这仿佛才是她堂堂侯府贵女原本该有的人生,光芒万丈,拥有世间最好的一切。
而与他有过交集纠缠的前世……
才像是误入歧途的一场灰暗噩梦。
那时,他正在和父母之间做最激烈的抵抗,大婚之日不愿去虞家接亲,想以此打虞瑾的脸。
然而他父亲预判了他的举动,将准备逃婚的他抓回,硬按着他去的宣宁侯府。
他和虞瑾双方那时早就翻脸结仇,一场婚事磕磕绊绊,飞快走完过场。
晚间,他又是被父母逼着进的新房。
然后——
看到的就是早就自己丢开喜扇,换下嫁衣,严阵以待等着他的虞瑾。
两人针锋相对,言语如刀,专往对方痛处扎。
虞瑾嘲讽他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一番折腾还不是竹篮打水,依旧没能娶到心爱的表妹;
他攻击虞瑾家风不正,连亲妹妹都背刺暗算于她,她活该孤独终老,做孤家寡人。
那时候他年轻气盛,受不得激,摔门而去。
后来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她是故意的,为了顺理成章逼他自己走,压根不想跟他圆房。
再到后来,虞璎死了,虞瑾将搜罗到的苏葭然算计他的证据砸在他脸上。
他生来就是天之骄子,对未来妻子也是有要求的。
那一刻,他在心里就彻底放弃苏葭然了,可是面对虞瑾嘲讽看垃圾一样的眼神……
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低头。
他依旧只能装做对苏葭然情深不悔的模样,硬着头皮一条路上走到黑。
他本该出身显赫,迎娶门当户对的贵女为妻,然后顺利继承爵位,延续家族荣光。
他不敢承认,他自己本该完美顺遂的人生,是被自己的一念之差彻底颠覆的。
苏葭然蛊惑算计他是真,可这其中,又何尝没有他自己拎不清,给了苏葭然一步步试探他底线和最后钻空子的机会?
他知道虞瑾的性情,堂堂宣宁侯府掌家大小姐,身份尊贵,性格高傲,即使他悔过,她也不会接受。
而他——
也不想自取其辱。
在虞瑾面前,一步走错,他就永世不得回头了。
可笑的是,上天既然给他们两人都重来一世的机会,却偏叫他醒悟在已经闹出退婚丑闻之后。
所以,这辈子,又是注定了他没有回头路走。
婚车仪仗逐渐逼近,轻薄帷幔后面的人影越发清晰。
虞瑾是端正坐着的,却非目视前方,而是偏头,和旁侧宣睦低声说着什么。
黄昏的灯影下,她的容颜映着嫁衣的华彩,艳丽夺目。
唇角自然上翘的弧度,也不是他记忆里横眉冷对模样。
凌木南目不转睛看着,看似没有情绪外露,眼眶却酸涩的厉害。
但,他没有移开视线。
再痛苦,都是他应得的,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婚车上,宣睦若有所感。
在走过这个街口时,突然抬起扇面,将虞瑾暴露在这个方向的半边面庞遮挡。
虞瑾狐疑转头:“做什么?”
宣睦笑道:“有只苍蝇。”
这才三月中,怎么可能有苍蝇?
虞瑾一时好奇,握住他手腕,就想拨开他手看个究竟。
然而宣睦不让时,她自然掰不动他。
两人拉扯间,婚车已经错开路口。
虞瑾回头。
新登科的几位新贵,意气风发,又都是特意打扮过,准备入宫赴宴的,几人驻马街头,十分醒目。
虞瑾依稀认出他们当中的凌木南,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她只淡淡扫了眼就移开视线,问宣睦:“你安排的?”
宣睦不置可否。
但是这个态度,已经等同默认。
虞瑾只觉他没事找事:“大喜的日子,你就不怕给我添堵?”
宣睦手里把玩着团扇,倚着靠背笑得挑衅:“他要想给你添堵,首先你心里得多少留个位置放着他,你有吗?”
虞瑾:……
虞瑾没好气瞪他一眼,无言以对。
虞瑾和凌木南退婚,宣睦是看了现场的。
按理说,两人的娃娃亲,哪怕是遵从父母之命定下的婚事,从小就认识的青梅竹马,又有未婚夫妻的名头,怎么都该相处出一些感情的。
凌木南那时另有新欢,无情无义疯狗一样追着虞家姐妹咬,还算合情合理。
可是——
这位虞大小姐,整一个关门打狗的架势,全程不怒不恼,只有步步紧逼痛打落水狗的冷静。
说实话,他当时都差点怀疑,这位别也是外头有人了。
否则,遭遇未婚夫背叛,别的不说,恼怒情绪总该有一点吧?
后来几番观察下来,虞瑾明明对别的人和事,会有正常人的情绪波动……
那就只能说明,她单纯就是对凌木南这个所谓的未婚夫,压根就没丁点的情分和在意。
虞瑾没恼,宣睦主动解释:“探花郎的姐夫在钦州任职,归于我的辖下,得知他们今日要游街聚会,我就打了个招呼。”
也就是在他给出的时间,选特定的路线出行,举手之劳的事,卖个人情罢了。
虞瑾看他一副颇是自得的嘴脸,多少疑惑:“你不是知道我与他之间的事早翻篇了,何必多此一举?”
宣睦依旧是一副散漫姿态,目光却是注视她面孔。
他轻笑:“在你这里确实翻篇了,我这不是防着他那里贼心不死,还有别的想法吗。”
大婚之日聊前任,应该不是什么正常操作。
虞瑾一时语塞,不愿多说。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与凌木南之间都只是担了个未婚夫妻名分,实则彼此都不看好对方,就更别提培养出什么感情了。
“你不是男人你不懂。”宣睦却是无所顾忌:“以往他因旁人疏远你,如今他的心中明月,摔成一地碎瓷渣子。”
“两相对比之下,他再念及你的好处,我怕你又成了他心口朱砂,求而不得,便要惦念。”
“所以,我特引他来看看,刺激一下,好叫他醒脑收心。”
虞瑾:……
“你想多了吧?”虞瑾不以为意,脱口反驳。
上辈子,苏葭然真面目被揭穿,凌木南还是一条道上走到黑,对她的深情是至死不悔的。
见宣睦摆出洗耳恭听状,虞瑾对上他求知欲满满的眼睛,却是猛然噎住。
她总不能说,她很了解凌木南吧?
“行吧。随你高兴。”虞瑾心虚,面上不显,敷衍一句就若无事情移开视线。
宣睦眼角的余光再往回看去,凌木南那一行人也已经打马走向相反的方向。
他眸色微深,唇角扬起的弧度也有一瞬间冷凝。
他对虞瑾还是放心的,且不说虞瑾这性子,是断然不会吃回头草的,主要他能确定,虞瑾对那姓凌的从来就没丁点想法。
可是——
姓凌的就很不对劲了。
回京后,他有在刻意关注对方。
他和苏葭然之间闹掰后,正常的做法是将她彻底解决或者远远送走,总之要断干净了才对,然后,该议亲议亲,该成亲成亲。
可是,他不仅还养着苏葭然,却又不重新考虑定亲成婚。
尤其,是在虞瑾这个前未婚妻都另觅良缘的情况下,他为了争一口气,就该在这上面和虞瑾争个高低。
沉湎于过去,又不往前走……
那就只能是他后悔了,在惦记虞瑾。
偏偏,他又不做什么,就导致宣睦想收拾他都找不到借口,就干脆今天把他引来,扎个心,顺便敲打一下。
凌木南的出现,在虞瑾这里连小插曲都不算,她压根没放心上。
车队游街一圈,卡着拜堂的吉时回归。
虞瑾取回团扇,执于面前。
宣睦下车,亲自搀扶。
门口按照惯例,摆了火盆。
宣睦牵着虞瑾,顺理成章将虞瑾往边上带了带,他自己大步跨过去。
众人看得一愣。
他声音朗朗:“跨火盆不是去晦气的嘛?本帅乃战场杀伐之人,煞气重,大喜的日子,是该去一去。”
这话在理,同时也是个台阶。
有人带头欢呼一声,重新热闹,簇拥着一对儿新人入府拜堂。
? ?一更。
?
渣男:没想到吧?前世被骂了一辈子,我变异了!
?
宣帅:这个渣渣在惦记我媳妇儿,得想想办法。
?
渣男好久不露面,我亲情提示一下,渣男重生时间比较晚,回来发现剧情走向不一样了,就猜到阿瑾重生了,但阿瑾在那以后就没关注他,所以阿瑾是不知道渣男也重生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