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汩汩从陆磐心口涌出，浓重的腥锈味弥漫开来，下人们惊叫着忙碌开来。唤大夫、打水、扶主子回房，昨日情形重现，陆磐终究步了安王的后尘。
辛和钰不用看凌初的脸色也知道她吓得不轻，将她圈进怀里轻轻哄着：“不怕不怕，我在呢。”
凌初乱蹦的心平静了些许，仍止不住指尖的颤抖，“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辛和钰回答不了他。
从安王府一同出发到现在，他们一直都看着陆磐，没有人靠近，更没有人行刺。
他胸前的血窟窿，似乎真的只有鬼手穿胸能解释。
可世上真有鬼神吗？
陆磐被人抬回屋里，侍从扯开他的衣襟，胸口早已被血糊了一片。失血和恐惧之下，他意识模糊，双臂胡乱挥舞着大喊大叫：“别杀我！别杀我！”
以辛和钰的身份倒是能进屋里看个究竟，见陆磐实实在在受了伤的，心下更是疑惑。
陆磐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一个劲地叫嚷：“明城……我对不起，你安息吧，求求你了赶紧上路吧！”
安王妃听到他的呼喊，这才反应过来，她看了眼天色，终是咬牙吩咐下去：“抬棺，出殡！”
人本就不多的送葬队伍，留下一部分照顾陆磐，只剩下稀稀拉拉十几名，就连唢呐声都格外凄凉。
对于堂堂县主而言，这样的丧仪实在太委屈了，安王全程都无声地落着泪，她甚至不敢哭得太大声，以免惊动城中百姓。
她宁愿没人看到明城的丧仪，没人知道她已经香消玉殒。
辛和钰和凌初没去送葬，而是盯着陆磐卧房里进进出出的每一个下人。饶是凌初这般锐利的眼神，也没看出谁有问题。
日出后，陆磐的伤终于被处理好，他和安王一样，吊着一口气随时会下去陪明城，到了这个境地，他的胡话也更多的。
“明城……明城！一定要这样吗？”
“我不想……我下不了手……”
“明城——”
后面的话说得太含糊，没人听得清了，凌初有些诧异。
原以为陆磐对明城县主能下那么狠的毒手，必定没什么夫妻之情，要说感情，也不过是得知县主有了外心的恨意。
可听着他一声声的呼唤，分明是满满的深情，甚至带着几分乞求。若不是他杀妻的行径，倒真显得有些可怜。
没过半个时辰，他又发了疯地非要下床，“明城……明城下葬了吗？”
下人一边按住他一边回话：“县主已经出殡了，这个时辰，应该入土了。”
陆磐涣散的眼中这才聚起几分光芒，“那就好……那就好……”
辛和钰在府邸中查了一圈，没查出什么端倪，觉得问题还是出在王府。刚跨进大门，就有下人等着了。
“大人，世子殿下得知仪宾……受伤的事，急着要见大人。”
辛和钰有一瞬的烦闷。
不用想也知道世子要说些什么，他现在不想听。
“内子受到惊吓，本官要陪着她。”说罢，辛和钰护着凌初就要走。下人为难要不要追上，辛和钰终是挺住了脚步。
“去回禀世子殿下，我与他还是挚友。”
回到客房，凌初还是觉得脊梁骨发凉，辛和钰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掌心在她后背反复搓热。
“会查清的。”
凌初不语，下巴靠在辛和钰肩上。她虽闭着眼，却能感受到辛和钰在沉思。
当日下午，辛和钰就重新写好了一份文书。
表面上还是如安王所希望的那样，县主夫妇郊游，偶遇山石，仪宾护妻未果，交给安王过目也不会被挑出什么刺。
但字里行间，他留下了几个难以察觉的纰漏。
这份文书会先上报兵备道，再经刑部过目后呈给天子。只要其中任何一个人看出端倪，就回知道明城死得蹊跷。
最近墨州不太平，他弄出的动静让老爷子的寿辰如同砂砾一样钻进帝王的眼珠里。帝王敲打辛家的同时，自然也会留意安王。
若天子有意削藩，那明城县主的死就是最好的由头，就算文书里没有端倪，欲加之罪也能强添词，他予天子便利，也希望天子能看在他递刀的份上，顺便把辛家也铲了！
待辛和钰放下笔，凌初也从后怕中缓过神来。
“仪宾的伤和前头几次都不一样，这次是真的。”
辛和钰回身搓了搓她还是有些泛白的脸，“前几次都是假的？”
“嗯，都是江湖术法。”凌初很笃定，“你听说过米浆和石碱混合，能伪造出血液吗？”
这个辛和钰是真不知道，“血手印和浴桶里的都是假血？”
“浴桶里的应该不是。”凌初还是有些不确定，拉辛和钰再去看一次。
可盥室内，那桶血水已经被倒掉了，还被冲洗得干干净净，什么也没留下。
辛和钰很不高兴，训斥下人：“安王和仪宾遇刺，凶手还没抓到，你们没得本官允许，就擅自把证物毁掉了？”
下人们连连告罪：“是……是仪宾殿下吩咐我们倒掉的。他说留着这桶血水，他害怕……”
辛和钰顿时生疑，难道倒了血水他就能心安理得了？还不是躲去了青楼？况且他就不想揪出幕后元凶吗？
看着空荡荡的浴桶，凌初依旧上前，在桶壁细细看了许久后，用指甲在之前的水位线上刮了刮，刮下了一点点白垢。
她仔细捻了几下，终于能够确定。
“是蜡，有人用血粉和药材做成澡豆，外面裹了很薄的一层蜡。”
有这层蜡，澡豆不至于刚遇水就划开，才能在陆磐入浴片刻后才融出血色。
辛和钰走过去确认一遍，“确实，如今天还热着，哪怕水冷下来，这么点蜡也很难凝结到肉眼发现。但蜡又很难被冲洗干净，哪怕浴桶洗过也能留在桶壁。”
第一件诡事有了说法，第二件也好说，有人事先在安王会经过的檐廊墙壁上抹上米浆和碱水，安王被吓跑之后再用醋抹掉，血手印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但墙壁上留下的醋味还是很容易被发现的，她当时闻到了酸味，就已经猜到了大概。
“至于做法时，安王和仪宾身上的血手印，浆洗衣物无可厚非，只要将祭坛上用来泼洒的酒换成碱水就行。”
若真如此，那老道很可能也是被买通的。毕竟造假血本就是一些游方神棍最常用的把戏，而且泼出去的酒水一点味道也没有，他们不至于闻不出来。
辛和钰给身后侍从使了个眼色。
安王尚在鬼门关前，这些事就不必惊动他了，还是用自己人趁手些。
辛和钰又问凌初：“那陆磐呢？我看了他的伤口，确确实实皮肉外翻、深可见骨，他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出的事……”
凌初有个很荒谬的猜测。
“你说……他会不会在出门之前就已经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