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自己的亲生母亲，辛和钰没有丝毫的恭顺，甚至也不带温情，只有冷冰冰的一句：“母亲，你管好后宅的事就行了。”
辛腾云更是冷嗤，“嘴上心疼儿子有什么用？你是能拿出娘家人脉，还是能帮我们去结交官员？”
宋氏被骂得不敢抬头，辛腾云尤不解气，抬手又要落下一巴掌。辛和钰不耐拉住他，“父亲，再不准备就迟了。”
辛腾云半点不觉得，当着儿子的面打骂妻室有什么过错。
宋氏出身不低，曾祖父乃开国将军，最初嫁入辛家那几年也是很体面的，辛腾云待她也称得上相敬如宾。
变故生在辛和钰六岁时，宋家在朝堂上政斗失败，不仅自家倒了，还连累辛家也吃了大亏。
辛腾云本来是要休妻或是让宋氏“病逝”的，但老太爷一纸书信回来，让他务必留下宋氏，当做他们辛家重诺守信的牌匾，赚一个好名声。再说辛家在墨州的地位已经足够稳固，不再需要妻族帮衬，自然也就不需要重新娶妻。
辛腾云不敢忤逆，可他到底是失去了岳家曾经给的那些好处，对宋氏也就彻底厌弃。反正只要在外人面前留些脸面就行，关上家门，还有谁能管得了他？
幸好他这个儿子还算给他争了口气。
辛腾云甚是欣慰地拍拍辛和钰，“行，那你去更衣吧。”说完连看都不看宋氏一眼就走了。辛和钰瞥了眼母亲，满是不屑和嘲讽。
“谁让你自讨没趣。”
待辛和钰走远，宋氏才敢抬眼看他的背影。宋氏的陪嫁嬷嬷刚忙扶起自家小姐，她亲眼见证了宋氏在辛家的处境有多难，实在没忍住为宋氏抱不平。
“夫人您也太委屈了，老爷这么对您就算了，连你的亲生儿子都……明明前些年郎君对您还是很孝顺的。”
“别说了。”宋氏擦掉眼角的泪和嘴角的血，被嬷嬷扶着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辛和钰离开的方向。
她儿非要如此，她又能怎么办呢。
而辛和钰在回屋后，用最后的力气挥退所有下人，门一关就躬着身子干呕起来，腹中痛得眼都憋红了。
血腥味翻上喉头，他烦躁地灌了大半壶茶水，两手撑着圆桌连连喘息。
都这么多年了，她怎么还是不吃教训？明知道管不了他的事还非得自找麻烦。
桑青在门口听到辛和钰粗重的呼吸声，轻轻开门进来。见主子不舒服，熟稔地给他拿药。
“郎君，多思伤身，这也不是忍上一两日的事，总得想开些。”
辛和钰苦笑，吃下药，让桑青给他更衣。桑青皱了皱眉，“席上，少喝些吧。”
“父亲还等着看呢。”辛和钰趁着这会儿功夫闭目养神，“这顿酒，躲不掉的。”
每到夜幕，烟仙馆便是整个黎城最耀眼的地方。
挥金如土、灯红酒绿，胡姬裙上缀的珍珠落在脚边都不会有人看一眼，富家郎君们从腰间随手摘下玉佩，塞入娇媚娘的酥胸内。
钱在这里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顶楼雅阁更是有权者才能踏足的宝地。
辛家两辈人分坐两桌，与辛和钰推杯换盏的都是与他从小就亲厚的表兄弟们。大家都是差不离的货色，看起来循规蹈矩，和自家人在酒桌上也不会太放肆。
但哪个不是手里沾点血的？
他们之中属辛和钰最出挑，又是刚上任就破了两个案子的州官，少不得半是吃味半是艳羡地打趣他。
“亦载，你这次可是出尽风头了，何时把我们也引荐入府署，让我们讨个官衔当当？”
“嗐，一府之内的官职有什么意思？待亦载入了朝堂，咱们也跟着去逛逛京城！”
“别人一辈子也碰不到的奇案，你一次就遇上两遭，还刚好串在了一起，看来连老天都偏爱你一些啊。”
听着他们拈酸的恭维，辛和钰散漫地尝了两口菜，与大家碰杯嘬了口酒，“两个案子有没有关系，还不是我说了算？要传出美名，自然得有点不一样的东西啊。”
兄弟们就知道是这样，联手又给辛和钰灌了三杯酒，“那钱渊到底是谁杀的？”
大多数人都猜是魏夫人，只有一两个不肯合群，说是钱涛，喝到兴起还下了赌注，一押就是五百两。
辛和钰立刻伸手，“诶！给钱！人就是魏夫人杀的，但她娘家有点势力，与其为难她，不如让魏家欠我个人情。”
他甩开折扇，学着那说书先生的样子，用酒杯当做惊堂木敲在桌面上。
“再说了，要是让人一眼就看出如何结的案，那多没意思？既然要传扬，那就得跟说书一样让人料想不到。”
他又冲着长辈那一桌敬酒道：“还指望叔伯们出出力，最好能把这桩美谈传到京城去！”
长辈们赞许点头。
一个商户，死就死了，辛和钰却能从中讨到利益，果真是他们辛家栽培出来的好苗子。
辛腾云状作嗔怪，“你这小子！不过钱家这事儿结得确实漂亮，依你看那个钱涛是个可用之人吗？”
这么快就急着试探了。
辛和钰笑意更甚，“那种人我是看不上的，不过犬马只要有用就行，就是不知道他嘴严不严，要是能像钱渊那样，咱们就可放心了。”
钱渊嘴严，所以辛和钰不该知道的都没知道。辛腾云那双藏在眉弓下的眼寒芒尽现，拍拍手，便有几个舞姬袅袅婷婷地进来。
正被灌酒的辛和钰在见到为首那个绿衣舞姬时，身子却是猛地一顿，琼浆堵在喉间怎么也下不去。
他不信这是巧合，父亲不仅知道凌初的存在，还知道她什么模样，特地寻了个相似的女子来试探他。
是他的侍从里有人被收买了？还是让凌虎听到了风声？
父亲怀疑的，到底是他对凌初的私情，还是他私下做的那些事……
如有实质的视线从侧面射来，是父亲在暗中观察自己。辛和钰用力咽下酒，若无其事地招那舞姬上前。
美人如蒲柳般盈盈跪在他面前，他持扇挑起美人下巴，细看了两眼失望摇头。
“远观尚可，细看就落俗了。”
“不如你那个？”辛腾云似有深意地问道。辛和钰大方承认：“差远了！真别说，回府几日还真有点想念那野味儿呢。”
他微醺起身，向长辈们作揖，暂且离席。
出了雅间，他立马收敛醉态，身形有些不稳，只能死死抓住桑青的手腕。
“你，赶紧去找她！”
没等桑青应声，他就猛地僵住。辛和钰注意到不对，回头看去——
辛腾云就站在他身后，笑里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