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舟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指挥中心里凝固的绝望空气。
“我看见它们了。”
这五个字，让所有人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绝望中的人们，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只见李舟缓步走向那片依旧被雪花噪点占据的主战术显示屏，那张年轻的脸上，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没有力挽狂狂澜的激昂，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安琪。”他甚至没有回头，“清空屏幕，给我一个当前海域的三维网格坐标系。”
“收到！”安琪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信任，早已在她和李舟之间化作了本能。
她的十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出一片残影，刺眼的雪花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深蓝色的、空无一物的立方体空间，网格线纵横交错，代表着他们所处的这片死亡海域。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那个空白的立方体，也盯着李舟的背影。
下一秒，李舟再次闭上了双眼。
紧接着，一连串快到让人舌头打结的指令，从他口中倾泻而出，那语速根本不像人类，更像是一台超级计算机在高速输出数据流。
“标记阿尔法-7，深度四百五十二米，坐标117.34，-89.51。一个主节点，伪装成了海底热泉的异常信号。”
“标记贝塔-3，附着在前方冰山侧壁，深度三百八十米。微型信标。”
“查理-9，水下二百米，悬浮式，正在进行慢速漂移……”
“德尔塔-1……”
安琪的瞳孔骤然收缩，她几乎是凭借着肌肉记忆在疯狂输入。随着一串串坐标被录入系统，那个空无一物的蓝色立方体中，一个又一个璀璨的光点被点亮。
起初还只是零星的几个，但随着李舟的语速越来越快，光点亮起的速度也呈几何级数暴增！
很快，那些光点就连成了线，线又织成了面。
一分钟后，当李舟报出最后一个坐标时，指挥中心内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主屏幕。
哪里还是什么空白海域！
那是一张巨大、精密、且充满了死亡气息的蛛网！
一张由成千上万个信号节点构成的、笼罩了方圆数十海里的天罗地网！每一个光点，都是陷阱的一部分，它们彼此链接，构成了一个完美的、毫无死角的囚笼。
这，就是那座将“黑鲨”号逼入绝境的“冰晶声呐阵列”的完整形态！
“我的天……”声呐官楚航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身体撞在身后的控制台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匪夷所思的实时地图，再看看那个闭目静立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撼来形容，那是一种世界观被彻底颠覆后的呆滞。
他，帝国海军最顶尖的声呐专家，刚才就像一个傻子，拿着最先进的工具，对着这片“星空”胡乱挥舞，却连一颗“星星”的真实位置都找不到。
而李舟，只用了一双眼睛，就看穿了整片宇宙。
“我操……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武器官秦锋下意识地爆了句粗口，他紧握的拳头不知不觉地松开了，手心里全是冷汗。刚才他还叫嚣着要进行饱和攻击，现在看来，那无异于朝着银河系吐口水，可笑又可悲。
然而，李舟的表演还未结束。
他没有睁眼，只是缓缓抬起右手，指向屏幕前方的虚空。
“现在，是那些猎手。”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
“一共六个，蝠鲼外形，生物拟态涂装，能源核心在腹部。它们正利用阵列的探测盲区进行交叉巡逻。”
他手指在空中虚点。
“位置，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安琪的指尖再次跃动，随着李舟的点位，六个闪烁着致命红光的三角形图标，精准无误地出现在了那张巨大蛛网的缝隙之中！它们的巡逻路径被系统用虚线勾勒出来，完美地避开了所有常规探测可能触及的区域，阴险而高效。
死寂。
指挥中心内，死一般的寂静。
但这一次，不再是源于绝望，而是源于极致的震撼。
压在每个人心头的那块巨石，那份被未知和无力感支配的窒息，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他们不再是黑暗中的瞎子，不再是陷阱里的困兽！
拥有“神之眼”的李舟，让他们在这一刻，变成了俯瞰棋盘的全知上帝！
叶钧的身体站得笔直，之前因为极限操作而微微颤抖的双手，此刻重新稳稳地搭在了指挥舵盘上。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李舟的眼神中，再也没有丝毫的怀疑和焦躁，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军人对绝对权威的信服。
他沉声开口，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请下令，李指挥官！”
李舟终于睁开了眼睛，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叶钧身上。
“航向0-3-5，上浮十米，航速四节。”
他的指令不带一丝感情，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
“那里有一条因为深海洋流冲击形成的临时探测缝隙，宽度大约二十米，持续时间九十秒。我们现在就穿过去。”
“明白！”
舵手几乎是吼着应答，双手在控制杆上稳定而有力地操作着。
沉寂的“黑鲨”号，庞大的钢铁身躯微微一震，核反应堆再次输出澎湃的动力。它像一头苏醒的深海巨兽，调转方向，沿着一条在任何海图上都标注为“绝对死路”的航线，开始了精准到厘米级的穿行。
指挥中心的所有艇员，此刻都成了最虔诚的观众。
他们死死盯着主屏幕，看着代表“黑鲨”号的蓝色光标，在那片由无数红点和巡逻路线构成的死亡迷宫中，如同一位技艺最高超的舞者，翩然起舞。
左侧三十米，一个三角形的猎杀者图标无声掠过，带起的尾迹几乎要擦到“黑鲨”号的艇壳。
下方十米，就是一片密集的声呐节点，那是阵列的交叉火力区，一旦误入，瞬间就会被万千信号淹没。
每一次转向，每一次上浮，都在挑战着潜艇操作的极限，都在与死神擦肩而过。
八十秒……七十秒……
距离突破第一层网络封锁线，只剩下最后几百米。
胜利在望！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即将逃出生天，准备欢呼的瞬间，李舟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而突兀。
“等等，停车。”
“黑鲨”号的推进器瞬间变为反向，庞大的艇身在水中一个急停，稳稳地悬浮在原地。
所有人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了？难道有变故？
只见李舟走到屏幕前，手指轻轻点在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光点上，嘴角溢出一丝无人察觉的弧度。
“这套系统有个设计缺陷，它们的节点之间为了保证信息传输效率，建立了一种高频的内部通讯协议。”
他看向一脸愕然的安琪。
“安琪，利用它们的网络频率，逆向注入一个持续增益的反馈回路，把我们刚才承受的所有干扰信号，加倍送回去。”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森然的寒光。
“我找到主控节点了。”
他不仅仅要逃走。
他要砸了敌人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