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回归，并非汹涌的浪潮，而像是浓雾散尽，天光乍现。
李舟睁开眼睛。世界，从未如此清晰。
空气中浮动的每一颗微尘，远处仪器运作时电流的低频嗡鸣，墙壁管道中液体流动的细微声响，一切都以一种井然有序的方式，呈现在他的感知中。
他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清明、冷静、强大。他缓缓转动眼珠，视线定格在床的边缘。
安琪趴在那里，睡得很沉。
她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一丝清冷和自信的俏脸，此刻写满了疲倦。眼圈是青黑色的，几缕散乱的发丝黏在脸颊上，沾着早已干涸的泪痕。她的手还搭在床沿，像是怕他随时会消失一样，无意识地抓着。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从李舟的心底最柔软处涌起，混杂着酸楚、感激，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到的温柔。
他没有出声，只是在心里，用尽了全部的力气，默念了一句。
安琪……辛苦你了，我李舟何德何能……
念头还未转完，趴在床边的安琪忽然动了一下，像是被蚊子叮了一样，皱着眉嘟囔了一声。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缓缓抬起头，正好对上李舟清醒的目光。
安琪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那笑容冲散了她所有的疲惫。
她下意识地开口，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鼻音。
“你醒啦？……跟我还那么客气干嘛。”
话音落下。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安琪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李舟眼中的温柔也变成了错愕。
两人四目相对，整个空间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
李舟可以百分之百确定，自己刚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句话完完全全，只是他脑子里的一个念头。
可她……听到了？
安琪的表情，从惊喜到迷茫，再到一种近乎荒谬的震惊。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理解刚才发生的一切。
她看着李舟同样错愕的表情，一个疯狂的、完全不符合科学逻辑的猜测，在她心底破土而出。
李舟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决定验证这个匪夷所思的想法。
他集中精神，看着安琪的眼睛，在脑海中，清晰地构筑出一句话。
“安琪，你能听到我说话？”
这一刻，时间仿佛被放慢了无数倍。
安琪的眼睛猛地瞪圆，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而剧烈收缩。她像是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身体下意识地向后一仰，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一只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防止自己失声尖叫出来。
但那双瞪大的眼睛里，已经清晰地写满了答案。
她点了点头。
重重地点了点头。
轰！
李舟的大脑一片空白。
不是副作用。
这是……进化？
下一秒，安琪压抑不住的尖叫声，终于冲破了喉咙的束缚，划破了整个基地的宁静。
“教授！教授！李涛！你们快来！”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带着狂喜，带着一种见证了神迹般的颠覆感！
砰！
医疗室的门被粗暴地撞开。
李涛第一个冲了进来，以为出了什么天大的变故。
紧随其后的是魏延和步履蹒跚的孙德海教授，以及一群闻声而来的科研人员。
他们冲进来，看到的却是让他们集体石化的一幕。
李舟安然无恙地坐在医疗舱里，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清亮，已经完全清醒。
而安琪，那个平日里冷静得像一台精密计算机的情报官，此刻正又哭又笑，语无伦次地指着李舟。
“他……他醒了！他能……他能在我脑子里说话！”
“啥？”李涛愣住了，他看看安琪，又看看李舟，一脸的莫名其妙，“安琪，你是不是太累了，出现幻觉了？”
孙德海教授也皱起了眉，快步走到控制台前，飞快地扫视着屏幕上的数据。
“生命体征平稳，脑电波活跃度……天呐，比正常人高出三倍！这……”
为了证明，也为了让所有人相信，李舟深吸一口气，将目光投向了李涛。
“李涛，你晚上偷喝了魏延上校藏在压缩饼干箱子里的那半瓶伏特加，别以为我不知道。”
一个平静的声音，直接在李涛的脑海里响了起来。
李涛脸上的表情，瞬间从懵圈变成了见鬼。他猛地瞪大眼睛，手里的枪都差点没拿稳，结结巴巴地看向一旁的魏延。
魏延上校原本严肃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龟裂的表情，他看向李涛的眼神，瞬间变得不善起来。
这下，不用再解释了。
“我的天……我的天……”孙德海教授扔掉了手里的记录板，踉跄着扑到医疗舱的玻璃前，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因为极致的兴奋而涨得通红。
“成功了！竟然真的成功了！”他像个孩子一样，激动地拍打着玻璃，“这不是简单的治愈，这不是同化！这是在死亡的边缘，完成了一次生命的跃迁！是进化！”
“精神感应？不……不对，这是单向的思维投射！是信息的直接传递！”老教授陷入了一种科学家的狂热状态，嘴里不断念叨着，“无损耗，零延迟，绝对保密……这……这是战场通讯的终极形态啊！”
整个实验室，在短暂的死寂之后，瞬间被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和议论声所淹没！
所有人都沸腾了！
压抑了数天的阴霾一扫而空，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李舟坐在舱内，看着外面欢呼雀跃的众人，看着因为被当众揭穿而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的李涛，看着一脸“回头再跟你算账”表情的魏延上校，又看了看那个正抹着眼泪，却笑得比谁都开心的安琪。
他的嘴角，终于也忍不住，向上扬起。
活下来了。
而且，还带着一份意想不到的、足以改变一切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