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大厅里刚刚点燃的兴奋火焰，被年轻参谋一句“怎么撤退”的凉水瞬间浇了个透心凉。所有人的笑容都凝固在脸上，刚才还热血沸腾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是啊，进去的路找到了，可出来呢？带着一群惊魂未定的获救人员，其中还可能有伤员，在敌人眼皮子底下，从那条又窄又长的废弃管道原路返回？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庄明将军脸上的笑容却未减分毫，他环视了一圈众人，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和了然：“怎么撤？这个问题，提得好。不过，你们以为联合指挥z中心这几天，就只盯着这一条路了？这里为什么叫‘联合’指挥中心？各位不妨再想想？”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紧张的脸，“救人是目的，把我们的人安安全全地带回来，更是重中之重。后续的安排，空军的兄弟们已经在同步进行。做好你们自己的事。”
几句沉稳的话语，如同一颗定心丸，让指挥部内凝重的气氛稍稍缓和。虽然具体的撤退方案尚未公布，但将军的自信无疑给了众人莫大的鼓舞。
与此同时，远在深海的“黑鲨”号潜艇内。
当加密通讯频道传来庄明将军那简短而有力的指令，以及附带的渗透方案时，艇内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紧接着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急速压缩。每一个字眼都像一颗沉甸甸的铅球，砸在众人的心头。
叶钧的声音通过艇内广播响起，沉稳依旧，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锐：“各部门注意！任务已下达。静默潜航，目标海域，渗透救援。所有人，最高战备等级！”
“是！”此起彼伏的回应声在各个舱室响起，简短而坚定。
“黑鲨”号庞大的艇身在深海中悄然调整着姿态，如同海洋中的幽灵，无声无息地向着更深邃的黑暗滑去。这一次的潜航，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具挑战性。他们现在已经深入伽梵圣国象海深处，距离龙昭帝国越来越远，伽梵海军的在象海上部署的反潜警戒网如同蜘蛛吐出的丝，错综复杂，他们必须像穿行在刀锋上的舞者，小心翼翼，不容有失。
李舟闭上双眼，再次进入那片熟悉的“视界”，小心翼翼地为黑鲨号的潜行进行导航和预警。
冰冷的海水仿佛被隔绝开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广阔无垠的感知空间。方圆几十海里内，每一股细微的水流涌动，每一次鱼群的摆尾，每一处海底地貌的起伏，甚至遥远海面上轮船引擎的低鸣，都如同高清影像般在他脑海中清晰呈现。
“艇长，前方十二点钟方向，大概三十海里，有大型伽梵商船编队通过，航速稳定，航向偏北。”李舟的声音略带沙哑，长时间维持这种高强度的感知，对精神力的消耗是巨大的。
叶钧在电子海图上迅速标记了几个点，语气平静：“收到。规避航线已规划。声呐室，交叉验证李舟的感知结果。”
声呐控制台前，楚航戴着耳机，神情专注，手指在控制面板上飞快地操作着。“被动声呐已捕获目标回波，正在进行声纹比对……确认为大型民用目标，声纹特征与商船吻合。数量……七艘。方位、距离与李舟通报基本一致。”
叶钧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继续保持监听。所有可疑声纹，即刻记录并上传，更新威胁数据库。”
“明白！”楚航重新戴上耳机，瞬间又沉浸在海洋那复杂而神秘的“交响乐”之中。他有时会忍不住想，李舟所“看”到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比他听到的还要光怪陆离？
武器舱内，秦锋正和几名兄弟仔仔细细地检查着鱼雷的各项参数。“他娘的，那鬼地方，关了咱们的人，还让咱们不能硬来。”他一边校对着一个压力阀的读数，一边嘟囔着，“这种偷偷摸摸的活儿，真不是我老秦的风格！憋屈！”
旁边一个年轻的战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锋哥，你啊，就惦记着你的‘大宝贝’什么时候能出去炸个痛快。这次是救人，头等大事！咱们是龙昭海军，又不是海底爆破队。”
秦锋撇了撇嘴，哼了一声：“知道，知道，救人要紧。就是这手啊，有点痒。”他爱惜地拍了拍身旁一枚体型巨大的鱼雷，“宝贝儿，这次先委屈你了，好好睡一觉。等哥们儿把人囫囵个儿带出来，再找机会让你出去撒撒欢，炸个天翻地覆！”
虽然嘴上抱怨个不停，但他手上的动作却一丝不苟，每一个螺栓的紧固，每一道线路的检查，都严格按照操作规程，确保这些“大杀器”随时处于最佳的待发状态。
李舟闭着眼静静地坐在自己的战位上，一动不动，他的“视界”却依然锁定在广阔的海域。偶尔，当他的“视界”穿透厚厚的海水，捕捉到遥远海面上闪烁的星光，或是感知到庞大的鲸鱼群从潜艇附近悠然游过时，会给他带来片刻的宁静与慰藉。
但很快，一个念头便会不由自主地浮上心头：安琪……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这个名字像一根细密的针，总是在不经意间轻轻刺痛他的心脏，让他更加迫切地想要靠近那个危险的目标，完成这次九死一生的任务。
经过数日不眠不休的潜航，“黑鲨”号如同一条蛰伏在深渊中的巨兽，终于悄无声息地抵达了猛拜基地外海的预定潜伏区。这里距离海岸线仅有几十海里，水深适中，海底地貌复杂，遍布着暗礁和海沟，是天然的隐蔽场所。
“艇长，已抵达预定潜伏海域。”导航官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好。”叶钧沉声下令，“各部门保持静默，准备上浮至潜望镜深度，进行最后的近岸侦察。李舟，将你的感知范围进一步压缩，重点锁定近岸区域，开始对联合指挥中心提供的地形地貌数据，以及那个渗透入口进行复核、确认！”
“明白。”李舟应了一声，迅速调整自己的感知焦点。一瞬间，他的“视界”从广阔无垠的深海，聚焦到了这片狭窄但至关重要的近岸区域。
他能“看到”海底嶙峋的珊瑚礁，犬牙交错的岩石，视线再往上，是蜿蜒曲折的海岸线，沙滩、植被，以及那些巧妙伪装在自然环境中的防御工事。
“黑鲨”号如同水中的一片落叶，极其缓慢地向上浮起。冰冷的潜望镜悄无声息地刺破海面，只在微澜的水面上露出了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细小观测窗口。叶钧和情报分析员杨涛轮流凑到潜望镜前，仔细地进行着肉眼观察。
与此同时，杨涛还将李舟实时传递过来的感知信息、声呐部门的探测数据以及最新的高精度卫星侦察图像，在多功能战术显示屏上进行着快速的比对和分析。
“海岸线固定防御工事，与联合指挥中心提供的数据已经完成对比，基本吻合，未发现近期有新的增设或改动。”杨涛放下潜望镜，语气冷静地汇报道。
“水下声呐探测结果正常，未发现敌方主动声呐信号接近，被动监听到的背景噪音也无异常。”楚航同步进行黑鲨号周边防御侦察。
叶钧点了点头，转向李舟：“李舟，你那边情况如何？重点是那个废弃排放口。”
李舟的眉头微微蹙起，他的“视界”正以前所未有的精度，一寸一寸扫描着基地外围区域。他能感知到基地周边防御网隐约的热源分布，能感知到基地外围地面的人员活动迹象。
他正在努力地从这纷繁复杂的信息中，剥离出那个被任务简报中反复提及，也关乎着整个行动成败的“废弃泄洪口”。
“我正在扫描……那片区域……地表植被确实异常茂密……地下有微弱但持续的水流动的迹象……没有感知到大规模土木工程残留的能量反应……”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每一个字的吐出都伴随着巨大的精神力消耗。
“找到了！基本可以确认！就在那片植被覆盖区的边缘，地下大约十五米深处，确实存在一个符合描述的大型排水口……它的外部被一道老旧的金属格栅封堵着……格栅有明显的锈蚀痕迹，但结构尚算完整……最重要的是，我感知到其内部管道没有任何能量探测系统的反应，确实像是被彻底废弃了很久的样子！”
“位置、特征，与联合指挥中心提供的情报是否一致？”叶钧追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紧张。
“完全一致！……我能感知到那条管道的主体是混凝土混合结构，口径很大，足够人员通过。而且，它的走向……确实与基地内部的一些地下管网存在连接！”李舟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叶钧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立即通过加密通讯，将李舟的核实情况上报联合指挥中心。
“报告将军！‘黑鲨’号报告！已完成抵近侦察，结果与任务简报中关于目标废弃泄洪排水口的所有关键信息，高度吻合！渗透通道……确认存在！”叶钧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有些颤抖。
远在千里之外的联合指挥部内，庄明将军一直紧盯着实时传输回来的数据链，当叶钧的报告清晰地响起时，他那张因为连日操劳而略显憔悴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
“好！干得漂亮，小叶！告诉李舟，他立了大功！”庄明将军的声音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命令‘黑鲨’号，继续保持对该区域的重点感知，严密监控周边动态。所有人员，进入最高戒备状态，做好一切渗透前的最后准备！等待最终行动指令！”
“是！”
“黑鲨”号内，李舟缓缓睁开眼睛，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已经有些冰凉。长时间超负荷的感知，让那股熟悉的、仿佛要将脑袋撕裂的胀痛再次袭来，不过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几分。他默不作声地从作战服口袋里摸出那个不起眼的小药瓶，倒出一片白色药片，干咽下去。药效上来得还算快，几分钟后，那种尖锐的疼痛感总算消退了些，但脑子里依旧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只蝉在齐声鸣叫。
叶钧一直在旁边静静地观察着他，看到李舟脸色稍缓，才低声问道：“怎么样？还能撑住吗？”他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但叶钧的眼神里，却藏着旁人难以察觉的关切。
李舟轻轻晃了晃还有些发沉的脑袋：“没事，艇长，扛得住。”他应了一声，对着叶钧咧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然后重新闭上眼。
意识再次沉入那片黑暗的感知世界。猛拜基地的庞大轮廓依旧清晰地悬浮在他的脑海中，甚至比刚才更加细致。近在咫尺的陆地上传来的每一丝微弱震动，地下水管网中水流的潺潺声，乃至基地内部那种若有若无、却又无处不在的肃杀之气，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下意识地，几乎是本能地，试图将感知的触角向基地更深处延伸，想捕捉到安琪的一丝一毫的气息。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信号，一个熟悉的能量波动也好。
然而，如泥牛入海，除了冰冷的钢筋混凝土结构、纵横交错的管线、以及大量模糊不清的人员活动信号外，什么都没有。
“真的……在这里吗？”李舟几乎是无意识地呢喃出声，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他害怕像之前两次一样，满怀期待的冲入，接着那种期待感再次落空。
“嗯？你说什么？”离他最近的楚航正好偏过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李舟迅速回过神，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喉咙：“没什么。我在再次确认那个入口的细节。”
安琪……你到底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