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一声轻叹,几乎听不见。
那叹息极轻,像是从遥远的过去传来,又像是从心底最深的缝隙里渗出。
它混在风中,转瞬即逝,连身边的花枝都未曾晃动一下。
可那声音却清晰得可怕,像是某个执念终于松了口,又像是某种遗憾悄然落下。
——这一次,她没打算再原谅谁。
不是因为狠心,也不是因为她不再在意。
而是过往的每一次回眸、每一次心软,换来的都是更深的背叛与辜负。
她已经走过了太多条回头路,每一步都踏在血与泪交织的痕迹上。
如今,她只想向前,哪怕前方是荒芜,是孤寂,也不愿再为谁停下脚步。
他明明感觉到,那一丝魂魄回来时,心里头莫名对楚婧服了软,像骨头缝里都刻着“听她的”三个字。
那种感觉来得突兀又真实。
魂魄归位的刹那,不只是记忆复苏,更像是一种本能被唤醒——无论他想不想承认,身体已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每一个念头、每一寸感知,都在向楚婧倾斜,像是久旱的土地突然遇见甘霖,本能地渴望承接,不敢违逆。
他才不信这是魂魄动了心。
心动?
怎么可能。
那个魂魄冷硬如铁,桀骜不驯,从来不懂什么叫情意。
它曾经撕天裂地,掀翻三界秩序,只为争一口气,怎会轻易臣服于一个女人?
要说这玩意儿喜欢上楚婧,不如说它以前被楚婧揍得满地找牙,后来治得连打个喷嚏都得先报备。
那可不是简单的教训,而是彻彻底底的降服。
一次又一次,楚婧用手段、用实力、甚至用雷霆手段将它打得神魂俱损,直到它学会低头,学会服从。
所谓“听她的”,不是出于感情,而是源于恐惧与敬畏——就像猛兽面对真正的王者,即便再狂,也得伏下身子。
楚婧冷笑一声:“行了,我要闭关了。”
她的声音清冷,没有半分留恋。
话音落下时,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掐诀的余温。
她转身便走,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微弱的气流,吹散了几片将要落下的花瓣。
那抹冷笑未曾在脸上停留太久,却深深印进了旁人的眼中。
魈接过她随手抛来的魔丸碎片,愣了愣,才开口:“你……真不去看看那些前夫们?”
那碎片泛着幽暗的光泽,入手冰凉,像是封存了无数沉睡的记忆。
魈低头看着掌心的东西,又抬头望向楚婧的背影,喉头动了动,终究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语气里带着迟疑,似乎也夹杂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担忧。
楚婧头都没回:“不用。”
两个字,斩钉截铁。
风卷起她的长发,露出雪白的耳垂,上面一枚银坠微微晃动。
她的脚步未曾停顿,也没有丝毫犹豫。
那些所谓的“前夫”,不过是她漫长轮回中的过客,有些人连名字都不值得她记住,又怎配让她回首?
魈没再劝。
他知道楚婧的脾气——一旦决定了的事,九头龙拉不回。
于是他只是默默攥紧手中的碎片,目光落在她远去的身影上,良久才低声道:“可他们……还在等你。”
……
楚婧猛地睁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密林里。
眼前的景象突兀地闯入视野,没有过渡,没有预兆。
她瞳孔微缩,呼吸一滞,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这片林子太熟悉了,熟悉到连空气中的味道都一模一样——腐叶的湿气混着灵草的清香,还有那一缕若有若无的妖气。
四周全是直插云霄的大树,脚边的草木,少说也有她腰那么高。
参天古木如同守护神般矗立,树皮斑驳,爬满了藤蔓与苔藓,树冠交错成一片墨绿色的穹顶,遮蔽了天空。
阳光只能从缝隙中漏下几缕,斑驳地洒在厚厚的落叶层上。
草丛随风轻摆,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低语,又像是在提醒她:你回来了。
“这是……兽界?”
她低声呢喃,声音在林间轻轻回荡。
眉心一跳,旧日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曾见证过她的挣扎、痛苦,也承载过她最柔软的时刻。
她几乎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那是三世厮杀留下的烙印。
这地方,她太熟了。
熟到闭着眼都能走出这片林子,熟到每一块石头、每一株毒草的位置都深深刻在骨子里。
整整三世,她在这里出生、成长、战斗、死亡,又重生。
兽界的土地饮过她的血,也埋葬过她最爱的人。
整整三世,都在这儿打转。
命运像一张织得密不透风的网,将她一次次拖回原点。
她反抗过,挣脱过,可最终仍被扯回来,继续扮演那个宿命的角色。
爱恨、离别、背叛、重逢……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片土地上演了三遍。
远处,忽然飘来一道软糯的童声:“姐姐,明天你还会来看我吗?”
那声音清脆稚嫩,像春日里初绽的铃兰,带着一点怯生生的期盼。
它穿过层层树影,轻轻落在楚婧耳畔,让她的脚步猛然一顿。
楚婧抬头,看见一个缩小版的自己,正一本正经地站在魔丸面前,装模作样地迟疑了一下。
小女孩穿着熟悉的素白衣裙,眉眼与她如出一辙,只是眼神还带着未褪的天真。
她抱着手臂,小脸严肃,故作高深地歪头思考,仿佛真的在权衡要不要赴约。
那副模样,让楚婧的心脏狠狠抽了一下。
小魔丸脸立刻垮了,眼睛红得像哭过,小手死死攥住小楚婧的指尖,嗓音发颤:“姐姐,我听话……你别不来看我……我保证,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他的小脸皱成一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
手指用力到发白,生怕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那句“我听话”说得小心翼翼,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勇气,才敢说出这一句乞求。
小楚婧嘴角一勾,忍住笑,伸手揉了揉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小魔丸:“傻瓜,你这么可爱,我怎么可能不来?”
她的动作温柔,指尖轻轻掠过小魔丸额前的碎发。
那一瞬间的笑意是真实的,毫无防备的。
她蹲下身,平视着他湿漉漉的眼睛,声音软得不像话:“我答应你,明天一定来。”
小魔丸眼睛一亮,破涕为笑,蹦蹦跳跳地挥手送她走。
脸上的泪水还没干,笑容就已经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