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尘操作电脑，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调查文件的页面。“我托朋友查了一下这个‘动感101.7’。它确实存在，但只是一个私人注册的空壳工作室，没有广播资质，所谓的‘节目’都是东拼西凑的盗版音频。他们常用的手法，就是以高薪职位为诱饵，骗取应聘者的‘诚意作品’——往往是一些出格、低俗或侵犯他人隐私的视频。然后他们会用这些视频进行剪辑，发布在一些灰色地带的网站或小型App上牟利，甚至可能用于敲诈。cindy，是他们雇佣的‘星探’之一，专门寻找像曾老师这样……急于寻求机会，又可能在某些方面缺乏判断力的人。”
屏幕上滚动着一些模糊的截图和简短的证据链。曾小贤看得后背发凉，一阵后怕。如果当时他真的把视频交出去，后果不堪设想。不仅自己可能被套牢，展博的影像也会被恶意利用。
“所、所以……这从头到尾就是个骗局？”曾小贤的声音有点哑。
“是的。”洛尘关掉页面，看向曾小贤，语气缓和了些，“但你最后的选择是对的。你守住了底线，也保护了朋友。这个坑，你没跳进去。”
曾小贤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被肯定，尤其是被洛尘这样冷静的人肯定，让他这些天的压抑和自责，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他红着眼圈，又对大家鞠了一躬：“谢谢……谢谢大家没让我犯更大的错。”
胡一菲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但动作里少了平时的暴力，多了点安慰。
严教授在一旁听着，摇了摇头：“现在这些骗局，真是无孔不入。年轻人，脚踏实地最重要。”
第一颗雷，拆除了。但客厅里的气氛并没有轻松，因为所有人的目光，又慢慢转回了吕子乔身上，以及茶几上那份真实的检测报告。
更大的雷，还在那里，滋滋作响。
吕子乔感觉如坐针毡。曾小贤的坦白，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自己的不堪。曾小贤至少最后守住了，而自己呢？骗局已经被科学证据戳穿，人赃并获。
洛尘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子乔，严教授的报告，你也听到了。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吕子乔抬起头，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里那种惯有的闪躲和油滑，正在一点点褪去。他看了看美嘉，美嘉对他轻轻点了点头，眼里有担忧，也有鼓励。
他慢慢站起来，动作有些僵硬。他先是对严教授深深鞠了一躬，腰弯得很低，持续时间比曾小贤那次长得多。
“严教授，对不起。我骗了您。这根本不是什么高科技产品，就是我在批发市场买的便宜货，自己换了包装。没有什么纳米技术，没有博士，全都是我编的。”他的声音低沉，但足够清晰，没有了任何狡辩的意图。
然后，他转向陆展博，又是一躬：“展博，对不起。我利用了你。我根本不懂什么科技，那些名词都是胡诌的。我找你帮忙，不是看重你的技术，是想利用你的单纯和胡一菲的关系。我是个人渣。”
展博张大了嘴，显然消化这些信息需要点时间。他看看吕子乔，又看看那瓶洗发水，喃喃道：“所以……那些公式和模型……”
“都是骗你的。”吕子乔直截了当。
展博沉默了，脸上浮现出受伤的表情。他不是因为被利用而愤怒，而是因为发现自己真诚相信的东西，从一开始就是假的。这种伤害，更内在，也更让吕子乔无地自容。
接着，吕子乔转向众人，再次鞠躬：“也对不起大家，在公寓里搞这些乌烟瘴气的东西，还差点连累公寓的名声。”最后，他看向洛尘，“洛尘，谢谢你……当时没直接戳穿我。”
一连串的道歉，没有修饰，没有推诿，这在吕子乔的人生中，极其罕见。
客厅里很安静。胡一菲抱着胳膊，表情复杂。曾小贤有些同病相怜的感慨。关谷和宛瑜则面露不忍。美嘉已经红了眼眶。
严教授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但语气依旧严厉：“认识到错误是第一步。你这些产品，打算怎么处理？”
“全部销毁，一瓶不留。”吕子乔立刻说，“卖出去的那几瓶，我会把钱双倍退还给人家，上门道歉。还有……”他咬了咬牙，“我从展博那里‘借’来的、用于做网站和数据分析的‘技术支持费’，也会还给他，并且，接下来三个月，公寓的公共区域卫生、大家需要跑腿的杂事，我全包了。算是我的一点……补偿。”
这个表态，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尤其是“包三个月杂事”，对于懒散成性的吕子乔来说，不亚于一场酷刑。
展博这时突然开口了，声音闷闷的：“子乔，钱不用双倍还。你……你真的觉得那些科技概念，一点可能性都没有吗？我是说，如果真的有那种纳米技术……”
吕子乔愣住了，没想到展博关心的居然是这个。他苦笑：“展博，对不起，那些都是我瞎编的。我连高中化学都差点不及格。”
“哦……”展博低下头，但过了一会儿，他又抬起头，很认真地说，“但是，你跟我说‘商业计划’的时候，眼睛在发光。虽然那是骗我的，但如果你真的想做什么事情，不是用骗的方式……我，我还是可以帮你做网站的。免费的。”
这句话，像一颗柔软的子弹，击中了吕子乔内心最深处某个地方。他鼻子一酸，眼眶瞬间红了。他猛地转过身，用力抹了把脸，肩膀微微耸动。
陈美嘉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但她是笑着哭的。
胡一菲叹了口气，看向严教授：“教授，您看这样处理行吗？东西我们监督他销毁，卖出去的钱退一赔一，他也会接受大家的监督，用劳动弥补过错。如果还有别的责任，我们公寓一起承担。”
严教授看着眼前这群年轻人，严厉的目光最终缓和下来。他能看出吕子乔的道歉里有真切的悔意，也能感受到这个公寓里奇特的、相互牵扯又彼此支撑的氛围。
“唉，你们年轻人啊……”严教授摇摇头，把检测报告装回文件袋，“既然有悔改之心，也有补救措施，这次我就不追究了。不过小伙子，”他盯着吕子乔，“记住这个教训！小聪明用错了地方，害人害己！要把心思用在正道上！”
“是！教授！我一定记住！”吕子乔连忙保证，声音还有些哽咽。
严教授起身：“好了，我走了。那瓶‘样品’，你们自己处理吧。”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这群让他哭笑不得的年轻人，摇了摇头，嘴角却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笑意，转身离开了。
门关上，客厅里再次安静下来。但这次，空气里的紧绷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释重负，以及淡淡的伤感。
两颗雷，都拆除了。代价是曾小贤的后怕和自责，是吕子乔破碎的“商业梦”和沉重的“劳动改造”，是展博受伤的信任，也是所有人共同经历的一次信任危机。
但危机中，也有些东西沉淀了下来。比如曾小贤关键时刻的良心发现，比如吕子乔难得一见的真诚担当，比如展博纯净的宽容，比如美嘉默默的陪伴，比如胡一菲和洛尘无声的守护与引导。
洛尘合上电脑，打破了沉默：“事情说清楚了，就好。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面对的勇气和改正的决心。至少今天，我们看到了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