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是公子自己大清早就跑到忘返楼来寻我的吗?怎么反倒怪起我来了?”魅儿以袖掩唇,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还是说,我这般模样让公子把持不住了?打算兑现那未完成的春宵一夜?”
“姑娘误会了,我这是担心你着凉。”陈洛神色自若地解释,“至于春宵一夜,自然要等到晚上才是。”
他忽然凑近魅儿耳畔,压低声音道:“不过,这还得看姑娘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在拿我打趣呢?”
被戳破心思的魅儿顿时双颊绯红:“公子…莫非是觉得我未经人事?”
“不是觉得,而是事实如此。”陈洛执起木梳,轻柔地为她梳理青丝,“忘返楼虽为青楼,实则是掌控大宁江湖情报的听风楼。”
“而姑娘贵为楼主,这般身份,寻常男子岂能入得了你的眼?更遑论共度良宵了。”
帝京虽有传闻,说花魁魅儿曾与两名男子共度春宵,但那两人恐怕并非真男子,来此的目的也绝非寻欢作乐。
素来妩媚的魅儿此刻难得露出气恼之色:“公子,有时太过聪慧反倒煞风景!”
随即轻叹一声:“不过公子说得不错,至今确实无人能让我动心。”
“那些来找我的男子,大多如公子一般,不是打探情报,便是洽谈生意。”
陈洛微微颔首,却仍存一丝疑虑:“姑娘当真从未动心?那为何我第一次来忘返楼斗诗时,所作的那首《题都城南庄》会让你潸然泪下?”
“公子的诗确实动人心弦,可谁说一定要为男子呢?”魅儿眼含深意地反问。
“不为男子?难道说……”陈洛恍然大悟,“原来魅儿姑娘喜欢的是…”
“公子!”魅儿气恼地打断,“你这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陈洛讪讪一笑:“好好好,是我想岔了。”
“公子不是还要查案吗?”魅儿转移话题,唤来一个小厮,“带陈公子去城西郭复元的宅子。”
陈洛放下梳子起身告辞:“姑娘其实不必介怀,喜欢男子还是女子都是你的自由。”
“公子…”
见魅儿真要动怒,他连忙快步离开。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魅儿幽幽叹息,指尖轻抚口脂:“在他眼里,我的真心话是否都成了故作姿态?”
其实她对陈洛说的每句话都发自肺腑,所谓没有动心之人更是谎言。
陈洛就是那个令她心动的男子。
只可惜,那人的眼里似乎当真只看得见银钱。
……
城西,一处宅院前。
这宅子显然已许久无人居住,门外杂草丛生,门神画像被雨水冲刷得褪色破烂,湿漉漉地黏在门板上。
陈洛正欲推门查看,一位大婶忽然叫住他:“这位公子,可是郭先生的友人?”
“算是吧。”他颔首,“听闻他住在此处,特来拜访。”
“哎呀!那可来得不巧。”大婶拍腿道,“郭先生不久前刚带着孩子回乡下老家去了。”
陈洛佯装刚知情:“敢问大婶,郭兄为何突然离开帝京?”
“唉!这事说来可恨!”大婶神色一黯,欲言又止,“原本郭先生一家虽清贫,却也其乐融融,可那…那…”
她终究没敢说出那个名字,毕竟袁华这等权贵,岂是他们平民百姓能议论的。
陈洛会意,转而问道:“在街坊眼中,郭兄为人如何?”
“郭先生可是大好人啊!”大婶顿时眉开眼笑,“我们这些住在帝京的平头百姓,想让孩子读书识字比登天还难。多亏郭先生,起初免费教孩子们认字,后来大家过意不去,才凑些铜钱当束修。”
郭复元在家中开设私塾,专教附近孩童读书识字。
虽说是私塾,不过是在自家腾出间屋子授课罢了。
这样一个街坊邻里交口称赞的好人,却遭逢夺妻杀妻之痛,难怪附近百姓都对那工部侍郎袁华恨之入骨。
与那大婶闲聊几句后,陈洛站在门前迟疑片刻,终于用从大婶那里得来的钥匙打开了门。
若不是借口要替郭复元清理宅院,大婶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把钥匙交给他。
院子里杂草丛生,陈洛径直走向最大的那间屋子,那应该是一家三口曾经的卧房。
旁边一间是灶房,剩下那间则是郭复元平日给孩子们上课的“学堂”。
“说真的,我到现在还是很难相信,一个教书先生竟会杀人,而且还是用那么残忍的手段。”陈洛自言自语道,“但杀妻夺妻之痛,换作谁能忍受?你说是不是,郭兄?”
刚踏进卧房,陈洛就察觉到了异样。
尽管整个宅院看起来荒废已久,这间卧房却异常整洁,显然最近有人在此居住。
若是街边的乞丐把这里当做了庇护所,也绝不可能把屋子收拾得这么干净。
而街坊邻居们都以为郭复元早就带着孩子回了乡下,却没人说过他自己不能偷偷回来,甚至刻意隐藏行踪。
所以直到现在,大家都还当他仍在乡下。
“怎么?还不打算现身吗?”陈洛叹了口气,“也是,我是来抓你的,你要是出来了岂不是自投罗网?”
“不过你放心,就我一个人来的,用不着担心有什么埋伏。”
依旧无人回应,陈洛只得继续自言自语:“你的遭遇我能理解,若换作是我,同样会选择复仇。”
“可你选的法子太过极端。即便杀了仇人,却也把自己逼上绝路。”
他顿了顿,长叹一声:“而且,你是不是忘了你们还有个孩子?孩子已经没了娘亲,如今又要失去父亲。”
陈洛在屋内踱了几圈,见郭复元仍不现身,又道:“哦对了,当时你走得急,可能不知道,你家娘子其实没死……”
忽然,他感到背后一凉,一柄利刃抵住了后心。
那人声音颤抖:“你再说一遍?”
“说几遍都行,她确实没死,只是被折磨得不成人形。”陈洛语气平静,“忘返楼有情有义,一直在为她医治,盼着她能早日康复,与你们父子团聚。只可惜啊……”
他摇了摇头:“袁华等人固然可恨,但你终究还是走错了路。”
“不可能!绝不可能!靖雯她明明已经……”
“已经死了?”陈洛猛地转身,直面身后的郭复元,“你是亲眼所见?不,你只是道听途说罢了。身为教书先生,难道不明白耳闻未必是实的道理?”
郭复元依旧不肯相信:“哼!无论你说的是真是假,袁华与段成都该死!”
“不管结果如何,只要能替靖雯报仇,死又何妨?”他双目赤红,手中长刀直指陈洛眉心,“而你,朝廷的走狗!今日若不死在我手里,来日回去告诉那高高在上的女帝——”
“她根本不配做大宁的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