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烛火幽微，将沈昭凰那张面容蒙上一层浅金色的光辉。
烛火在她眼底跃动，长睫如蝶翼般轻闪，融进那抹碎金。
沈昭凰看向自己面前的少女，那份坚毅和一步十算的谋略，倒是与她年轻时有几分相似。
“你早就知道，该如何调这回梦。”
沈昭凰低下头，轻抚过绣着金线的寝衣。
她没有用问询的话语，语气尽是平静。
姜念不敢隐瞒，她垂下眼帘，轻轻点头，“娘娘圣明。”
“无妨。”沈昭凰低笑一声。
“本宫还在想，你真实身份暴露时该想什么法子保命。原来早就算好了。”
她目露赞许，瞥了姜念一眼，“不必紧张，本宫又不是兴师问罪。”
姜念弯了弯唇，语气柔和温润，“多谢娘娘。”
沈昭凰唇角微微扬起，“想知道，本宫为何要寻这香吗？”
姜念垂首，“微臣不敢。”
“无妨。”沈昭凰抬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额角，“今晚，不必拘束，陪本宫说说话。”
“好。”姜念不再拘着，她大大方方抬头一笑，“愿为娘娘排忧解难。”
沈昭凰转过头，望着奢华的殿宇，目光悠长。
她似在回忆着什么，神色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当年，本宫还是太子妃时，便上过战场了。”
“那时的本宫，和你现在一样年轻。”
曾经的帝后，少年夫妻，恩爱如初。
当时的沈家也已然是名门望族，沈家娘子文武双全，豪迈洒脱，曾是许多京都权贵家最理想的主母。
她跟谢文帝亦是青梅竹马，年少时还在同一书院读过书。
成婚那日，京都十里红妆。无人不知沈昭凰的名讳。
只是，好景不长。
成婚后的一年里，先帝和朝中的武将相继离世，恰逢敌国来犯，沈昭凰的兄长沈将军身负重伤，重文轻武的朝堂竟连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沈昭凰身出将门，不忍年迈的父亲再上战场厮杀，便穿上铠甲，提起长枪，亲赴战场。
她在战场上拼命厮杀整整两年，才击破敌军。
可她却被敌军的毒箭擦伤，陷入昏迷。整整一个月，才得以清醒。
只是回宫后，她发现一切都变了。
谢文帝曾许诺，此生只娶她一人。她那时自然不信，早已做好了夫君未来三宫六院嫔妃三千的准备。
可她到底没想到，这一日来的这样快。
她不在的两年里，改朝换代，谢文帝登上帝位。他身边，多了一位宠妃，云妩。
“娘娘。”醒来后的第一日，宫女便恭敬来报。
“云妃娘娘在外求见。”
二十岁的沈昭凰面容尚有些许青涩，她大病初愈，也才苏醒，仍有些许憔悴。
“让她进来吧。”她声音有些不悦，半垂眼眸，任由宫女为她梳着发髻。
云妩人如其名，生的极为美艳。纤细的腰肢轻扭，一步步从远处走来，尽显妩媚多情。
她头上尽是华美的珠钗，鬓角还攒着一支凤凰金簪。
上挑的狐狸眼中尽是妖娆，一颦一笑都像极了画本里的妖妃，惹人怜爱。
“臣妾云氏，给娘娘请安。”云妩极为敷衍的行了一礼，甚至膝盖都没弯一下。
她见沈昭凰神色冷淡，连忙笑着迎上去，“姐姐莫动，你身子还未好。”
不等沈昭凰开口，她便连忙说道，“姐姐，你昏睡的这段时日，后宫都是我在打理。”
“姐姐莫要怪陛下，实在是妹妹担忧姐姐身体，这才主动求来的执掌六宫之权。”
“呵。”沈昭凰冷笑一声。
她冷冷的拂开云妩的手，轻揉着额角。
哪知云妩竟忽的哭了出声，声泪俱下，“姐姐……”
“妹妹待您一片赤诚之心，您怎么能如此冷绝？”
沈昭凰挑了挑眉。
她眼中闪过一抹厌恶和杀意。
云妩是哭着离开凤仪宫的。这件事，当时京都传的沸沸扬扬。
宫中许多人都说，是沈昭凰善妒，没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就连谢文帝，也全然换了一副面貌，成婚时那般亲昵，如今却形同陌路，少年夫妻终是离心。
三个月，谢文帝才踏入了凤仪宫一次。
终归是得天垂怜，那一次，让沈昭凰有了身孕。冷寂的宫墙内，有了唯一的期盼。像是一束光，驱散黑暗。
皇后徒有虚名，大权都落在了云贵妃头上。谢文帝不知为何，对沈昭凰不管不问。
直到敌军再次来犯，朝中无人敢领兵作战。
有了两个月身孕的沈昭凰，留下一封书信，便再度披上铠甲上了战场。
姜念听着沈昭凰的讲述，有些心疼。
她眼眸微红，轻轻握着沈昭凰的手。
“大宸史书上记载，娘娘曾领兵作战五载掌权，后开疆拓土，让大宸成为第一强盛大国。”
“不曾想，娘娘原来竟有这么多辛酸的往事。这些年，娘娘守着大宸，让我们女子也能挺起腰板，辛苦娘娘了。”
她垂着眼帘，不由得想起了她和萧玄璟的母亲。
同样是被自己的枕边人迫害，困在宅院之中，被自己最亲近之人伤害，那般辛酸不易，又有多少人能够理解体谅。
“心疼了？”沈昭凰宠溺的笑了出声。
“娘娘……”姜念叹息一声，察觉氛围有些低沉，她看向沈昭凰修长的指尖。
“娘娘，索性今夜也没了心情。不如微臣为您重新染蔻丹吧？”
她微微歪头一笑，语气放的极轻，“微臣近日做出了一种金色的蔻丹，正衬娘娘玉指纤长，娘娘染上定然好看。”
她轻点姜念的眉心，“你这小丫头，惯会讨本宫欢心。”
姜念腼腆的笑了笑，吩咐宫女帮她去取染蔻丹的妆匣。
沈昭凰懒洋洋的靠在软榻上，她随意的将手搭在姜念的手臂上，眼眸深处尽是一片平静。
似是看透风浪之后，才有的释然和豁达。
“本宫能稳坐后位，靠的可不是帝王那一点垂怜。”
“这世间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说罢，沈昭凰扬眉一笑，肆意而张扬，“本宫没有那么脆弱。”
她眼神陡然一狠，“谁若敢让本宫不悦，本宫就诛他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