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门被推开,逆着走廊的光,那道挺拔而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林笙抱着孩子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瞳孔微缩。
童可欣也吓了一跳,立刻站起身,有些无措地看向林笙,又警惕地看向周祈年。
周祈年的目光先是下意识落在林笙怀里那个小小襁褓上,小家伙似乎被开门声惊动,扭了扭小脑袋,乌溜溜的眼睛正好奇地望向门口的方向。
随即,他的视线才移到林笙脸上,对上她瞬间冷下来的眼眸。
“笙笙……”他开口,声音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和急切。
“出去。”林笙不等他说完,立刻冷声打断,语气没有一丝回转的余地,她侧过身,将怀里的孩子护得更紧。
周祈年神色顿了下,但他没有离开,反而向前一步,反手轻轻关上了病房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他的目光紧紧锁着林笙,语气沉凝而急迫:“笙笙,我有重要的事情必须马上告诉你,是关于唐聿礼的。”
听到唐聿礼的名字,林笙蹙起眉头,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但依旧没有看他:“他的事情,我不感兴趣,也不想听,周祈年,请你离开,不要打扰我和孩子休息。”
“这件事你必须知道!”周祈年语气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他又上前一步,距离病床更近:“这关系到你的未来,也关系到孩子!你不能被他蒙在鼓里!”
“蒙在鼓里?”林笙终于抬起眼,冷冷地看向他,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周祈年,你到底想说什么?是又想重复那些无谓的猜测,还是想来挑拨离间?我和我哥的事情,不需要你来评判。”
“你哥?”周祈年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词,眼底翻涌着痛苦和愤怒,“笙笙,你知不知道,你口中的哥,从始至终都在骗你!那个所谓的古寺大师,那个平安符,还有那个需要结婚才能度过的劫难,全是他精心设计好的骗局!是他花钱买通了那个老和尚,演的一出戏!”
林笙的身体猛地僵住,抱着孩子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勒得小家伙不舒服地哼唧了一声。
童可欣也震惊地捂住了嘴,难以置信地看着周祈年。
“你在乱说什么。”林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眸看向他:“周祈年,为了阻止我和他结婚,你连这种荒谬的谎言都编得出来吗?你觉得我会信?”
“我就知道你不会轻易相信。”周祈年看着她眼中的不信任,心像是被凌迟,他毫不犹豫地拿出手机,快速找到了那段录音,按下了播放键。
“……是,是我安排的,那又如何?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笙笙已经答应和我结婚,我的目的,马上就要达到了……”
唐聿礼那熟悉的声音从手机里清晰地传出来,带着一丝被揭穿后的坦然,更有一种令人心寒的算计。
“……只要笙笙和我结了婚,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唐太太,她的孩子会姓唐,我们会有一个真正属于我们的家,你周祈年,永远都只能是个局外人……”
录音还在继续播放,唐聿礼那些充满偏执,算计和胜利者宣言的话语,一句句不断着林笙的耳膜,
她的脸色随着录音的播放,一点点发生变化。
原来……都是假的。
那座古寺的庄严肃穆,老僧看似洞察世事的眼神,那对恰好出现感恩戴德的夫妻,唐聿礼走投无路的疲惫和担忧,以及那个需要“结婚”才能化解的劫难……
全都是他精心编织,用来捕获她的网。
她像个傻子一样,一步步走进了他设下的圈套,甚至还为此感动,为此妥协,打算用自己余生的幸福去换取一个可笑的平安和安稳。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彻底愚弄的耻辱感,不断席卷在她的心尖,但她仍旧垂着眼眸没有说一句话。
录音播放完了,病房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童可欣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她看着林笙瞬间失血的脸色和灰暗的眼神,心疼得无以复加。
周祈年关掉手机,目光痛惜地看着林笙,他想上前,想抱住她,告诉她别怕。
而这时,他视线忍不住再次落在她怀里的孩子身上。
小家伙不知何时停止了哼唧,正睁着那双清澈纯净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他这个陌生人,完全没有一点怕生的想法。
看着周祈年看向他,小家伙竟然无意识地咧开没牙的小嘴,露出了一个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的的笑容。
那一瞬间,周祈年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所有的急切愤怒和痛苦都被这个小小的笑容奇异地抚平了些许,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的暖流涌上心头,让他眼眶发热。
他忍不住向前倾身,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一下那柔软的小脸。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孩子脸颊的前一刻,林笙像是突然被惊醒,猛地侧身,用一种近乎戒备的姿态将孩子牢牢护住,然后迅速将襁褓塞进旁边还在发愣的童可欣怀里,声音沙哑而急促:“可欣,你先带孩子出去一下。”
童可欣回过神来,连忙抱住小糖果,担忧地看了林笙一眼,又看了看周祈年,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抱着孩子快步离开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周祈年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看着孩子被抱走,眼底掠过一丝深深的失落。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空气凝重得让人窒息。
林笙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沉默了许久许久。
久到周祈年以为她不会再开口。
然后,他听到她用一种极其平静的声调,缓缓说道:“我知道了。”
周祈年一怔,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笙笙,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现在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因为林笙实在太过于平静。
听到他的话,林笙终于抬起头,看向他,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震动和灰暗,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淡漠。
“意思就是,你说的事情,我知道了。”她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周祈年,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周祈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上前一步,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声音因为激动而提高:“离开?笙笙,你听到了!唐聿礼他是在骗你!他用这种卑劣的手段绑架你的婚姻!你难道还要继续往这个火坑里跳吗?!”
“那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林笙避开他灼热的视线,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我会处理。”
“你怎么处理?!”周祈年快要被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逼疯,他抓住她的肩膀,强迫她看着自己,眼底是痛楚和不理解:“继续和他结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然后一辈子活在他的欺骗和控制之下?笙笙!你清醒一点!他根本不是你想的那种好人!他就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
林笙被他晃得有些不舒服,肩膀上传来他掌心的力度,让她感到不适和屈辱。
她用力挣开他的钳制,靠在冰冷的床头,抬起眼,迎上他焦灼痛心的目光,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压抑的怒火和深深的疲惫:“那我该怎么办?周祈年,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立刻离开他!和他彻底划清界限!”周祈年毫不犹豫地回答,语气斩钉截铁:“我会保护你和孩子,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们!”
“保护?”林笙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嘴角勾起一抹凄凉的弧度:“周祈年,你拿什么保护我?你带给我的伤害,难道比唐聿礼少吗?”
她的话让周祈年哑口无言,更打破了他所有的急切和承诺。
他僵在原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心脏的痛感。
他才是那个伤她最深的人。
林笙看着他骤然黯淡下去的眼眸和脸上无法掩饰的痛苦,心口也跟着一涩,但她强迫自己硬起心肠,转开头,不再看他。
“这是我的选择,我的路。”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声音轻得像叹息:“无论前方是什么,我都自己会解决,周祈年,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以后,我的事情,真的与你无关了。”
“与你无关”四个字,如同最终判决,狠狠砸在周祈年的心上。
他看着她决绝的侧颜,感受着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屏障,一股无法言说绝望和无力感,几乎快要将他笼罩。
他输了。
一败涂地。
无论他做什么,无论他揭开多少真相,似乎都无法再撼动她分毫。
她宁愿走进那个已知的火坑,也不愿意再回头看他一眼。
周祈年眼眶湿润缓缓向后退了一步,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包含了太多太多,有痛楚,有不甘,有绝望,也有一丝彻底心死后的荒芜。
他没有再说一个字,只是默默地转过身,拖着沉重无比的步伐,一步一步,缓缓地离开了病房。
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仿佛也彻底关上了他们之间,最后的那扇门。
林笙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看着窗外,一动不动。
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和悄然滑落脸颊的冰凉泪水,泄露了她内心远不如表面那般平静的惊涛骇浪。
前路茫茫,火坑也好,深渊也罢,她都只想自己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