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京城内外接连发生了几起不大不小的“意外”,却也让整个京城沉寂的水面泛起了涟漪。
太子手下派出的一支运粮队在途经一段险峻山路时,遭遇大批“山匪”袭击,损失粮车五辆;
三皇子的党羽,户部官员,奉命安排人马从江南运送的一批贵重布匹和药材时,在码头“不慎”落水,船翻人亡,东西打捞起来后,也已不堪再用。
京城周边,包括整个北方地区,全部遭遇暴雪,交通全部瘫痪。各地冻死冻伤百姓无数。
因此,太子和三皇子为了在皇上面前露脸,纷纷想办法从南方,和没有受灾的地区筹措物资。只可惜雪大路滑,一批批人马都倒在了进京的路上。
消息传到东宫和三皇子府,自是引起一片震怒与猜疑,却查无可查。
因为查来查去,确实是意外。
而就在太子与三皇子焦头烂额之际,二皇子云楚泽却“机缘巧合”之下,通过“某些忠心老仆的家族渠道”,筹措到了一批数量可观、品类齐全的紧要物资。
为了运送这批物资,云楚泽向皇上请求了锦衣卫去京城外接应,并押送,在一个清晨,浩浩荡荡却又不失低调地运入了皇城。
皇帝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米面、蔬菜、肉,尤其是那黄澄澄、从未见过的“土豆”,听着内侍禀报此物如何高产、如何耐放、如何食用,连日阴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黄帝一扫前些日子的愁容,满脸笑意,看着自己的二儿子眼中全是赞赏:“好!好!好!干得不错!”
云楚泽赶紧回话:“能为大梁做点实事,为父皇排忧解难,都是儿臣之责!”
皇帝的手拍了拍云楚泽的肩,目光却已掠过那堆积如山的粮食物资,最终落在那筐沾着些许泥土的土豆上。
殿内檀香袅袅,静得能听见灯花轻微的爆响。
“楚泽,”皇帝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你这批物资,来得甚是及时。朕听闻,太子那边丢了军粮,三皇子那边湿了药材,偏偏是你……解了这燃眉之急。”
云楚泽躬身更深,声音沉稳:“儿臣只是尽己所能。皆是托父皇洪福,儿臣方能联络上几位忠于朝廷的老臣之后,他们念及旧恩,倾囊相助。”
“旧恩?”皇帝轻轻重复,踱步到那筐土豆前,弯腰拾起一个,在掌心掂了掂,“是念你父皇我的恩,还是念你二皇子的……情?”
云楚泽心头一凛,面上却依旧平和:“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们自然是感念天恩浩荡。儿臣不过恰逢其会,代为奔走。”
皇帝转过身,目光如炬,盯着他低垂的眼帘:
“是吗?那朕倒要问问,这‘土豆’……据朕所知,非中土所产。南洋番商偶尔带来些许,也是作为奇花异草赏玩。你找的这些‘老臣之后’,路子倒是野得很,连这等海外高产耐储的粮种都能大量筹措?还对其习性如此了解?”
云楚泽早已备好说辞,此刻却故意显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迟疑:
“父皇明鉴。儿臣也是偶然得知此物,请教过几位告老还乡的老农官,查阅了些许海外杂书,才知其妙用。至于来源……确是那些家族有些海外营生,儿臣已严令他们,绝不可行违禁之事。”
皇帝不语,只是用手指慢慢刮着土豆粗糙的表皮,半晌,才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你做得很好。心思缜密,办事得力,更难得的是……有心。”他将“有心”二字,咬得略微重了些。
“儿臣不敢当父皇谬赞。”
云楚泽头更低了些,“只是眼见京中物资短缺,百姓不安,两位皇兄处又接连出事,心中焦急,只想为父皇分忧,为朝廷解难,不敢有丝毫懈怠。”
“分忧……解难……”
皇帝慢慢走回御座,却没有坐下,他背对着云楚泽,望着殿外渐渐明亮的天光,
“太子失粮,三皇子损物,满朝文武束手无策之际,是你这个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二皇子,悄无声息地办成了这件大事。楚泽,你说……这满朝文武,天下人,会如何看待你这‘忠心’与‘本分’?”
这话已是极为露骨的试探。
云楚泽深吸一口气,撩袍跪倒,声音清晰而坚定:
“儿臣所为,上为君父,下为黎民,问心无愧!至于旁人如何想,儿臣无法左右,亦不愿揣测。儿臣只知,身为皇子,为父皇解忧是天职!若因惧人言而退缩不前,才是真正的不忠不孝!”
殿内再次陷入沉寂。
皇帝缓缓转身,看着跪在下方,姿态恭谨却脊背挺直的儿子。
那筐黄澄澄的土豆在一旁,像是一记无声的惊雷,炸响在波谲云诡的朝局之中。
良久,皇帝脸上那抹似是而非的笑容终于真切了几分,他上前一步,亲手将云楚泽扶起:“好一个问心无愧,好一个天职!起来吧。”
他拉着云楚泽的手,走到那堆物资前,语气变得温和而富有深意:
“你这批东西,尤其是这土豆,于国于民,确是大功一件。朕心甚慰。不过……这功劳,朕先给你记着。眼下局势微妙,过于褒奖,反于你不利。你,明白吗?”
云楚泽立刻道:“儿臣明白!儿臣不求赏赐,只求父皇康健,朝廷安稳。”
皇帝点点头,目光再次扫过那些土豆,意味深长道:
“嗯。安稳……有了这些东西,至少这个年关,能安稳些了。至于这土豆……你说它易种高产?”
他顿了顿,仿佛随口一提,“开春后,先在京郊皇庄试种吧,你,亲自去盯着。朕,很想知道它到底能产出多少。”
“儿臣领旨!”云楚泽压下心中的波澜,恭敬应道。
皇庄试种,这意味着父皇将一部分与民生息息相关的事宜,正式交到了他的手上。
这看似平常的差事,其背后深意,远比那堆积如山的物资,更耐人寻味。
皇帝摆摆手:“去吧,忙了一早上,也累了。回去好好歇着。”
“儿臣告退。”云楚泽行礼,缓缓退出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