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跳跃着映在她脸上,勾勒出清冷的轮廓,那双眸子像是藏着霜雪,疏离得让人不敢逼视。
她正低头理着发尾,指尖微微轻颤。
青野只匆匆扫了一眼,立刻飞快地垂下头,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发紧,带着压抑的焦急:“苏氏姑娘,求您……去看看我家主子。他……他撑不住了。”
“他怎么了?”
苏氏眉头一皱,抬眼望向青野,语气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可是旧伤复发?还是……
中毒了?”
“从万喜寺回来后,主子就病倒了。”
青野的声音有些发抖,眼神里满是焦灼,“沈大夫来了,扎了针,也开了药,可人还是昏昏沉沉的,两天了都没醒透,烧一直退不下去,连水都喝不了几口……
再这样下去,怕是……”
屋内顿时静得吓人。
连烛火都仿佛凝固了,只余下灯芯轻微的噼啪声。
青野急得直搓手,指尖几乎磨出了红印。
就在他几乎要再次开口哀求时,门“吱呀”一声轻轻推开。
苏氏已经出来了。
她身上只匆匆披了件浅青色的薄外套,衣带也没系好,微微松散着。
手里攥着一根素朴的木簪,发丝凌乱地散在肩头。
她抬手将长发随意一挽,木簪一插,便利落地拢到了脑后。
夜风吹来,撩起她的衣角,裙袂轻扬,整个人像是被月光镀了一层微光,清冷中透着决然,转身便往外走。
“苏氏姑娘。”
青野赶忙追上一步,声音里满是感激。
“走。”
她连头都没回,唇间只吐出一个字。
那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不容置喙。
她脚步极快,几乎是踩着风往前赶,跨过青野,从廊下顺手抄起一把油纸伞,撑开就冲入夜色中。
雨丝已开始飘落,打在伞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步子又快又急,鞋尖踩在青石板上,溅起微小的水花。
她真没想到,商亭羡能硬撑这么久!
那天从寒潭里爬出来,湿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寒气刺骨。
她以为他当场就得倒下,哪怕不是昏厥,也该瘫软在地。
结果呢?
人家不仅没晕,反而咬着牙生火,手脚利落地搭起简易的避风架子,一路上还一边咳嗽一边跟她说话,语气轻松得像是去踏青郊游。
原来,全是在强撑。
他每走一步,脸色就白一分;每说一句话,呼吸就沉一分。
可她那时心乱如麻,脑子里全是逃命的念头,竟一点都没看出来。
只当他还是那个冷静自持、无所不能的商亭羡。
青野在后面拼命追赶,脚步凌乱,嘴里不住低声催促:“姑娘,慢点!路滑,小心摔着!”
可苏氏充耳不闻,只握紧伞柄,朝着万喜寺的方向疾步而去。
苏氏回头冲云柳摆手:“你留下,别跟来了。”
她的声音清冷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仿佛一道无形的墙将云柳隔在了门外。
云柳站在原地,嘴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只能眼睁睁看着苏氏转身离去。
说完转身快步进了云台院,直接推门进屋。
她步伐迅捷,裙裾翻飞,像是身后有风在追着她一般。
木门被猛地推开,发出“吱呀”一声响,在这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屋内的光线昏暗,炉火微微跳动,映照出几分不安的影子。
屋内两个丫鬟正往炉子里加炭火。
她们低着头,动作轻巧而谨慎,生怕发出太大的声响惊扰了床上的人。
炭块落进炉膛时发出细微的“噼啪”声,火星四溅,却未能驱散空气中的寒意。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药味混着湿气的味道,令人呼吸都变得凝重起来。
商亭羡躺在床上,嘴唇发白,脸色青灰。
他的皮肤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像是一张被霜雪覆盖的宣纸,透出死寂般的苍白。
唇角微微干裂,呼吸极浅,几乎难以察觉起伏。
哪怕睡着,眉头也紧锁着,像压着块石头,没松过一寸。
那双平日里沉静深邃的眉眼此刻紧紧蹙起,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连梦中都无法安宁。
额前几缕湿发贴在肌肤上,显得他更加憔悴不堪。
沈文远刚走,针是扎过了,寒气是压住了。
可人元气大伤,落水又着了凉,整个人跟冰块似的,得用热气一点点捂回来。
他的体温低得吓人,脉象虚弱得几乎摸不到,像是随时会断掉的一根细线。
这种时候,不是靠药物就能救回来的,而是要靠外力一点一点唤醒生机。
苏氏走到床边,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指尖触到的那一刻,她心头猛然一沉——那温度低得不像活人。
寒气从他皮肤渗出,顺着她的手指一路窜上手臂,让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冰的。
青野压着嗓子问:“苏氏姑娘,主子……不会出事吧?以前犯病,最多发高热,从没这样昏睡不醒……沈大夫刚走,我心里没底,只能来找您了。”
他站在角落,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吵醒什么不该惊动的东西。
眼中满是焦虑和恐惧,那是对主人生死未卜的深深担忧。
苏氏没搭话,转头吩咐那俩丫鬟:“去端盆热水来。”
她语气平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眼前的危局不过是寻常小事。
可那双眼睛里的冷静却比怒火更让人心悸。
“是!”
两个丫鬟齐声应道,脚步匆匆地退了出去,生怕动作慢了一分就会惹来责罚。
“我来!”
青野抢着转身,拎着一桶滚水就冲了进来。
水桶还在冒着腾腾热气,桶壁烫得他手指发红也不敢松手。
他满脸焦急,恨不得自己就是那盆热水,好为少爷多争一分暖意。
一桶……
苏氏皱了皱眉,目光落在那硕大的木桶上。
这么大一桶水根本用不上,反而容易洒出来烫伤人。
苏氏无语,懒得让他换,直接抓了条毛巾,浸了热水,掀开被子,一把扯掉商亭羡的中衣,热毛巾按在他胸口,一边搓一边扎针。
她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滚烫的毛巾贴上冰冷的胸膛,瞬间激起一阵白雾般的水汽。
她左手揉搓,右手迅速取出银针,精准地点向几个关键穴位。
好在沈文远留了药箱在,银针齐全。
药箱静静摆在桌角,上面还残留着大夫匆忙离开时未合上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