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这位同志,事情都清楚了,是那个林婷婷搞的鬼,跟我们小伟没关系。”
周母听着儿子的话,又惊又怕,赶紧用力拽起瘫软的周伟,几乎是用拖地把他往外拉,“快走快走,晦气地方。”
周伟踉踉跄跄地被母亲拽出去,经过季延礼,他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
男人带来的压迫感,让他两腿发软,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审讯室的门被关上了,隔绝了那对母子仓皇逃离的背影。
季延礼站在原地,沉默了几秒,转身,对旁边负责记录的公安沉声道:“同志,麻烦将刚才周伟的供词作为林婷婷涉嫌教唆、诽谤的补充证据,一并记录在案。”
公安严肃地点点头,钢笔在笔录本上快速划过。
……
贝米在医院里闻了一个星期多的消毒水味,都觉得自己快腌入味了。
脚踝上的绷带昨天就拆了,只留下淡淡的青黄色印记,腰后的淤青也褪得差不多了,只偶尔翻身还有一丝丝隐痛。
医生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让她最好再静养半个月。
但只有贝米自己心里清楚,那点异能水偷偷喝下去,身体里就像有个小暖炉在悄悄修补着,恢复速度快得连医生都啧啧称奇。
这天,她躺在病床上,手里捧着一本杂志,眼睛却盯着门口。
墙上的挂钟指针不紧不慢地挪向十二点,像是算准了点儿,病房门被准时推开。
季延礼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照例拎着那个熟悉的军绿色保温桶。
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衬衫,袖子规整地挽在手肘上方,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奶奶让拿来的。”他言简意赅,几步走到床边,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伸手拧开保温桶盖。
片刻,浓郁的骨头汤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冲淡了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
季延礼拿出搪瓷缸子,倒了大半缸,递到贝米面前。
贝米放下杂志,抬起杏仁眼看他。
他额角有细密的汗珠,显然是顶着大太阳赶来的,那张极其好看的侧脸在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下轮廓分明,薄唇习惯性地抿着,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
这一个多星期,天天如此。
中午十二点,准时出现,放下汤,看着她喝完,然后起身就走,绝不多待一分钟,也绝不多说一句废话。
比军营里吹号还要准时。
贝米接过温热的搪瓷缸,指尖刚碰到他微凉的指关节,他便像被烫到似的缩回了手。
她心里哼了一声,小口地喝着汤。
汤熬得奶白浓郁,里面还飘着几颗饱满的红枣和枸杞,味道很好,是季奶奶的用心。
可看着床边这个沉默的像块石头,只把送汤当任务完成的男人,贝米就觉得这汤喝得有点堵。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她喝汤轻微的吞咽声。
季延礼就站在床边,目光落在窗外,好像那里有什么吸引他的军事目标。
站姿依旧笔挺,双手垂在身侧,手指微微蜷着。
贝米眼角的余光能瞥见他线条绷紧的下颌,还有偶尔滚动一下的喉结。
“脚怎么样了?”他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目光却依旧看着窗外,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贝米把最后一口汤喝完,把搪瓷缸往他那边一递:“喝完了,脚早没事了,活蹦乱跳。”
语气里带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赌气。
季延礼这才转过头,视线在她拆了绷带的脚踝上扫了一眼,又落到她气色明显红润了许多的小脸上,最后对上她那双亮晶晶,带着点挑衅意味的大眼睛。
他收回眼,嗯了一声,伸手接过空缸子,转身去水槽边冲洗。
水流哗哗,他洗得很仔细。
贝米看着他宽厚的背影,心里那点闷气更盛了。
林婷婷的审判结果昨天就传开了,故意伤害罪加上教唆他人骚扰、败坏他人名誉,数罪并罚,判了七年。
在这个严打的年头,一个花样年华的姑娘,这辈子基本是毁了。
林大年那个科长位置也被一纸调令发配去了鸟不拉屎的边疆,职位一撸到底,明眼人都知道是谁的手笔。
还有周伟,直接被学校开除了学籍,听说他爹那个小厂长差点位置不保,最后是周伟写了血泪斑斑的保证书,再三赌咒发誓绝不再出现在贝米方圆十里之内,才勉强保住了饭碗。
她确实没想到,一场风波,竟把林婷婷和周伟这两个麻烦一次性解决了。
权势碾过蝼蚁,无声无息,却足以改变命运。
贝米知道这是季家在为她做主,这份做主里,大多数是出于对季家孙媳妇这个身份的维护。
愣是这么想着,她抬眼看向那个沉默地擦干缸子的男人,男人挺拔的背影透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
住院这些天,刘娟和几个要好的同学都来看过她,带些水果零食,说说笑笑,病房里也热闹过。
连程康年出差回来,也带着李英和程小莹象征性地来了一趟。
李英假惺惺地说了几句好好养伤,程康年则是官腔十足地问了问医生怎么说。
最让贝米意外的是程小莹,这个向来和她不对付的便宜妹妹,那天竟然破天荒地没出言嘲讽,只是站在门口,抱着手臂,对着她打了石膏的脚和苍白的脸,从鼻子里嘁了一声,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就扭头出去了。
五分钟后,季延礼把洗干净的搪瓷缸放回保温桶里,盖上盖子。
动作一丝不苟,跟整理内务似的。
“我走了。”他拎起保温桶,又看了她一眼,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你…好好休息。”
贝米看着他转身走向门口,那背影透着一种急于逃离的僵硬。
就在他的手搭上门把手的瞬间,贝米忽然开口:“季延礼。”
他脚步顿住,没有回头,握着门把的手指微微收紧。
贝米深吸一口气,盯着他紧绷的后背,一字一句地问:“你天天来,就只是为了完成奶奶交代的任务吗?”
季延礼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
病房里只剩下窗外的风声,和男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时间仿佛凝滞了几秒。
他没有回答,沉默地拧开门,像个胆小鬼一样很快消失在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