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米松了口气,刚要起身回房,程康年又叫住她:“你从小没在我身边长大,我这个父亲做得也不够好,无论最后你和季家成不成,爸都不希望你以后跟一些没担当,靠不住的男人搅和在一起,明白吗?”
贝米愣了一下,逆光中看不清表情。
半晌,她轻声说了句:“嗯,知道了,谢谢爸。”
……
中午,太阳毒辣辣地晒着,贝米拿出新做的遮阳帽。
这帽子是她前几天按自己想法找手工师傅做的,边沿缝了一圈荷叶边,衬得她那张脸越发小巧精致。
戴上帽子,她出了家门往公交站台走,怀里还抱着几块布料,今天约好了要和刘娟一起去东单找裁缝。
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开了三站地,贝米一下车就看见不远处副食店门口,刘娟弯着腰从三轮车上往下搬一箱箱汽水。
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
“刘娟,”贝米小跑过去,“不是说好十二点见吗,你怎么还在搬东西。”
刘娟额头上全是汗,碎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没办法,店里另一个是店长亲戚,不肯干这活,只能我来,快了,就剩那几箱。”
贝米看着她满头大汗的脸,和被箱子压得发红的手指,心里一阵不舒服。
这大热天的,让个姑娘干这种重活,也太欺负人了。
“我帮你一起搬吧。”她说着就要去拿箱子。
“别别别,”刘娟赶紧拦住她,“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再把腰闪了,你坐着等会儿,我马上好。”
贝米拗不过她,只好坐下。
太阳晒得地面发烫,连板凳都热乎乎的,她四下张望,这副食店连个电扇都没有,柜台后面倒是有个胖女人翘着二郎腿嗑瓜子。
好不容易搬完最后一箱,刘娟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顾不上喘匀气,她急匆匆就进了店里。
贝米赶紧跟进去。
“韩店长,我这个月的工钱。”刘娟的声音带着点急切。
那胖女人眼皮都没抬,吐掉瓜子皮,慢吞吞从抽屉里摸出几张零票,数了数,抽出几张递过来:“喏,拿好了,今儿搬货磨磨蹭蹭的,耽误功夫,扣你五毛。”
刘娟一下子急了:“店长,我这学费就指着这点工钱攒呢,再说我也没偷懒啊。”
“搬得慢还不兴扣钱?规矩就这样。”胖女人把眼一瞪,嗓门也拔高了。
贝米看不下去了,往前一步:“这位阿姨,您这就不讲理了吧,大热天的让人搬这么多箱子,工钱还要克扣?”
胖女人这才抬头打量说话的贝米,见她穿着讲究,戴着时新的遮阳帽,脸蛋白白净净的,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姑娘,语气稍微收敛了点:“这位同志是?”
贝米眼睛一眯,故意提高声音:“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国家有工商法,用工单位必须按时足额支付劳动报酬。”
“刘娟,如果上个月她也扣你钱了,咱们现在就去工商局,把这事说道说道。证据确凿的话,这店啊...”
她意味深长地环顾四周,“怕是得停业整顿咯。”
胖女人脸色一下子变了:“你、你少吓唬人!”
“是不是吓唬人,去工商局问问不就知道了?”贝米笑眯眯地说,“对了,现在严打期间,这种欺压劳动者的行为,搞不好还要登报批评呢。”
刘娟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悄悄拽了拽她的衣角。
王店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骂骂咧咧地从抽屉里数出钱来:“给给给!现在的丫头片子,一个个伶牙俐齿的。”
贝米接过钱,数了数:“嘴皮子厉害不如您心黑厉害,“
说着转头问刘娟,“上个月她是不是也扣你钱了?”
刘娟用力点头:“扣了七毛。”
“你们别得寸进尺!”胖女人拍案而起。
“那行,刘娟,咱们现在就去...”贝米作势要拉刘娟走。
“等等,”胖女人咬牙切齿地又掏出七毛钱甩在柜台上,“拿着赶紧滚,以后别来我这儿打工了。”
刘娟一把抓过钱,挺直腰杆:“不用你说,我也不会来了。”
出了店门,刘娟长舒一口气,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贝米,你可真厉害,我请你吃冰棍吧。”
贝米看着她手里那点可怜的工钱,摇摇头:“你不是要攒学费吗?省着点花。”
“没事,”刘娟笑得灿烂,“我再多做几份工就挣回来了,今天要不是你,我又得白干半天活,这冰棍你必须吃。”
两人买了冰棍,边走边吃,甜丝丝的绿豆冰棍化在嘴里,驱散了夏日的燥热。
这时,刘娟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我打听过了,好几个同学都说看见林婷婷和周伟经常凑一块儿,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贝米舔冰棍的动作顿了一下。果然,这事和林婷婷脱不了干系。
“贝米,你得小心点,”刘娟忧心忡忡地说,“林婷婷家里据说有干部背景,她这人心眼多,傲得很,看谁不顺眼就往死里整。”
“嗯,我知道。”贝米点点头,又问,“对了,咱们班谁最爱传八卦?”
刘娟咬着冰棍想了想:“第一组的陈红,外号小广播,什么事到她耳朵里,不出半天全班都能知道。”
贝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容:“这样啊...我明白了。”
两人走着走着,转眼就到了东单,这里的街道比别处热闹许多,沿街的店铺一家挨着一家。
拐进一条小巷,老远就看见“张记裁缝铺”的招牌。
贝米把最后一根冰棍塞进嘴里,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既然林婷婷喜欢玩阴的,那就让她也尝尝被流言反噬的滋味。
“就是这家,”刘娟指了指,“我舅妈常来这儿做衣裳,说张师傅手艺好。”
铺子里光线有点暗,墙上挂满了各色布料和做好的成衣。一位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的老师傅踩着缝纫机,听见门响抬起头来。
“姑娘要做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