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鸦雀无声。
正在他们准备看好戏,以为崇和帝定会惩治她的时候。
崇和帝却突然大笑,看着萧璟说道:“哈哈哈,老七你听听,这不是和你上回跟朕说的话一模一样吗?她倒是跟你想到一块儿去了。”
此话一出,殿内众人看他们两个的眼神都有些微妙起来。
萧璟恭顺道:“儿臣是在文惜阁内单独与父皇谈论此事,并无第三人知晓,只能说江二小姐有勇有谋,治国之才。”
简单两句话,既将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表明地清清楚楚,又没有让江卿名声受损。萧璟下意识朝她那边看去,但她却似乎不为所动,垂眸看向地面。
关于武举,其实崇和帝并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朝堂关系盘根错节,右相王昊八面玲珑,擅长结交,因此多股势力都掌握在他一人手中,左相沈周明显势微。
崇和帝每每有一点想要改治的迹象,便会有很多人跳出来反对,只得作罢。朝局,已经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如果刚才这些话是从萧璟口中说出来,有的是朝臣站出来反驳。但现在是江卿说出来的,他们便从反驳变成了攻击她自身的话语,反倒让萧璟省事了。
“看你们一个个畏畏缩缩的连话都不敢说,”崇和帝抬手指了指站着的江卿,“还不如人家一个小姑娘。既然诸君没有异议,便就此施行吧。”
有人还想反驳,话到嘴边却被崇和帝一个眼神给吓咽了回去。
“朕记得,你已经在伴读名单里了吧?你还想要什么赏赐?”崇和帝温声,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怜爱。
一切似乎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但不知道那个要求,他会不会答应……
江卿不卑不亢地走到大殿中央跪了下来。
她抬头注视着主位上的君王,眼神坚定,问道:“臣女所求,许是前所未有。无论臣女求的是什么,陛下都能给得起吗?”
激将法被她用在了崇和帝身上。
少有人挑战他作为君王的权威,崇和帝被她这么一激,倒也来了兴趣,想看看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大手一挥道:“整个北辰都是朕的,除了皇位,有什么是朕给不了的,你且说来听听。”
“臣女想请陛下,许臣女入朝为官。”
一句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引起阵阵涟漪。
同时,也引来了多位朝官的激愤,“她在说什么!”
有人想制止,崇和帝却充耳不闻,继续问她:“你这小姑娘,好大的胆子,那你说说,想当个什么官?”
“臣女请大理寺少卿一职。”
“这可是正四品,你口气倒不小。”崇和帝思忖了一会儿,略有些为难道:“今日你既然敢在殿内请赏,就应该知道,在北辰从没有女子入朝为官一说。”
听得周围人都替江卿倒吸一口冷气。
她没有退缩,而是反问崇和帝:“可北辰律令,也没有一条是不许女子入朝为官,不是吗?”
崇和帝先是愣了一瞬,然后无奈地摇头笑了起来。
因为律令上的确没有写‘不许女子入朝为官’这几个字,她倒是会投机取巧。
江卿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既然万事都有一个先例,倒不如,由我来做这个先例。”
她跪在大殿中央,脊背挺立,没有丝毫畏缩,仿佛高台上坐着的并不是威严的君主,只是一个与她闲谈的长辈。
席间有同僚苦口婆心地劝江浔:“国公爷,你怎么也不管管,若是惹怒了圣上,担心小命不保啊。”
江浔依旧昂然自若地回应,“孩子大了,哪里管得了,想做什么就随她去吧。”
同侧,一名朝官起身训斥,语气严厉:“镇国公教女无方,致使其离经叛道,妄想为祸朝纲。”
与柳太傅坐在一处,官处同济的,只能是那一人了,江卿只是轻笑,“姚太傅说我离经叛道,敢问离的是哪本经,叛的又是何方道?”
没料到她能精确说出自己的官位,愣了片刻后冷哼一声道:“《女德》、《女诫》、《女训》哪本不是说女子应该柔顺敬慎,”他转身指了指身后的诸位女眷,“在座的诸位淑女,有哪个像你一样!简直大逆不道!”
她嗤笑一声,“巧了,姚太傅说的这几本,我都没看过。不过太傅看起来倒是很了解的样子。”
萧璟听到这话,唇角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
她啊,胆子一直都很大。
江卿不笑倒还好,她语气越是轻飘飘,越是满不在乎,一旁的姚太傅就越是感到怒火中烧,觉得自己竟然被一个黄毛丫头戏耍蔑视了。
于是就差指着她鼻子骂了,“胡言乱语,你!你简直是冥顽不灵!”
四周响起四零八落的窃笑声,一个黄毛丫头,竟然能把当朝太傅噎得说不出话来。
“分明是姚太傅刻板迂腐,太傅怎知她们没有想过呢?她们只是不敢而已。”
二人吵的势如水火,不可开交。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们吸引过去的时候。
啪——啪——啪——
忽然殿内响起一道清脆的掌声。
有人缓缓开口:“陛下得此英才,实乃良金美玉,更需爱惜才是。若陛下实在不懂得如何惜才,孤倒是很赏识江二小姐的才能。”
是天颐太子,他半靠在椅背上饶有意味地看着江卿。
崇和帝登时面露不悦,问道:“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字面意思。”面具只覆盖住他的上半张脸,他扬唇道:“我天颐处处缺这样的良才。天颐不同北辰,女子亦可入仕。”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天颐才日渐强盛起来,甚至隐隐有了要超越北辰的势头。
对于已成定势的朝局来说,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崇和帝现在要的是有一个人能搅乱朝局,无论这个人是谁。
或老或少,或男……或女?
如果可以,是谁好像不重要,但是对于这个人来说,往后的路似乎困难重重。
崇和帝目光重新收回到江卿身上,“那好,朕再考考你,就刚才所谈及的税收问题,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说出去的话就好比泼出去的水,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种地步,就算陛下最后没有同意自己的请求……也要先把水搅浑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