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的“冒险”：每一步都踩着心跳，黑石是唯一的锚
天还没亮透，杂役院的公鸡刚叫第一声，我就被刘管事的大嗓门吼醒了。
“沈小虎！起来干活了！周执事等着呢！”
我猛地坐起来，后背的旧伤牵扯着疼了一下，怀里的吱吱“吱”地叫了一声，小脑袋从我的衣襟里探出来，黑溜溜的眼睛里还带着睡意。
“醒了醒了。”我揉了揉它的头，赶紧爬起来穿衣服。胳膊上的夹板已经拆了，虽然还不能用力，但提个竹筒送信没问题。
窗外的天是灰蒙蒙的，像蒙着一层脏布，风从破窗缝里灌进来，带着清晨的寒气，吹得人一哆嗦。我把砍柴刀系在腰间，又检查了一遍怀里的黑石——它还是老样子，黑黢黢的，冰凉凉的，贴在胸口，像块不起眼的石头，却是我现在唯一的依仗。
王二狗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手里拿着两个热乎的窝头，见我出来，赶紧递过来：“小虎哥，快吃点，路上垫垫肚子。”
“谢了。”我接过窝头，咬了一大口，粗粮的糙劲剌得嗓子有点疼，却让人心里踏实。
“今天去哪个哨所？”他小声问，眼神里满是担忧。
“周执事没说，让我去了才知道。”我含糊地说，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去执事房领任务的时候，周执事正在看地图，手指在上面敲来敲去，眉头紧锁。见我进来，他指了指桌上的三个竹筒：“今天有三封信，分别送去一号、四号和五号哨所。一号在北边，离黑风林最近，你最后去，先去四号和五号，避开巡逻队换班的时间。”
他顿了顿，眼神沉了下来：“昨天巡山队在一号哨所附近发现了几只铁脊野猪的尸体，死状很奇怪，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精血。你去了之后，别停留，送完信就走，明白吗？”
铁脊野猪？那是比狂暴土狼厉害得多的妖兽，皮糙肉厚，獠牙锋利，一般的外门弟子都对付不了。它们的尸体出现在一号哨所附近？还被吸干了精血？
我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窝头差点掉在地上。
“怎么？不敢去了？”周执事看出了我的犹豫，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
“没……没有。”我赶紧摇头，把剩下的窝头塞进嘴里，用力咽下去，“弟子这就去。”
“嗯。”他没再多说，只是把三个竹筒递给我，“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是。”
走出执事房，天已经亮了，可我心里却像压着块石头，沉甸甸的。去离黑风林最近的一号哨所？还要处理三封信？这哪是送信，这分明是把我往妖兽窝里推。
王二狗还在门口等着，见我脸色不好，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小虎哥？是不是任务很难？”
“没事。”我强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是要跑三个地方，可能回来晚点。吱吱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小虎哥！”王二狗用力点头，“我给它留了最好的灵米！”
我笑了笑，转身往外走。杂役院的人大多已经起来干活了，见了我，都停下手里的活计，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有人羡慕我能得周执事“重用”，每月拿十块灵石；有人同情我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送信；还有人等着看我出丑，大概觉得我这“英雄”迟早要栽在外面。
我没心思理会他们的目光，低着头，快步走出杂役院。
四号哨所和五号哨所离得不远，都在南边，相对安全些。路上能看到不少外门弟子在操练，还有人在修补被妖兽撞坏的栅栏，一派忙碌的景象。他们见了我，只是淡淡瞥一眼，没人说话，大概是觉得我这个“杂役信使”有点碍眼，又或者是被最近的紧张局势弄得没心情闲聊。
送完四号和五号哨所的信，已经是中午了。我找了个背风的石头，拿出怀里的干粮——是王二狗给我塞的两个肉干，还有赵三胖昨天送的那块——就着山泉水吃了，算是午饭。
休息了一会儿，我拿出最后一个竹筒，朝着北边的一号哨所走去。
越往北走，周围的树木越来越稀疏，地上的杂草也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裸露的岩石和干涸的血迹。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不是土狼那种混杂着腐肉的腥，而是一种带着铁锈味的、更刺鼻的腥，闻得人心里发毛。
路上偶尔能看到一些散落的骨头，有的很大，像是某种大型妖兽的，上面没有啃咬的痕迹，却有一个个细小的孔洞，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过。
这就是周执事说的……被吸干精血的铁脊野猪？
我握紧了砍柴刀，心跳得像擂鼓，脚步也放慢了，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耳朵竖得高高的，连风吹草动都能让我吓一跳。
怀里的黑石依旧冰凉，没有任何动静。它似乎只会在“致命危险”时才会有反应，这种隐隐约约的不安，还不足以让它“悸动”。
可这反而让我更紧张了。
未知的危险，比明确的威胁更让人恐惧。
又走了半个时辰，前面出现了一个比三号哨所更简陋的木屋，周围的栅栏倒了一半，上面的铃铛早就不见了，只剩下几根光秃秃的绳子在风里摇晃。
是一号哨所。
可……太安静了。
连鸟叫声都没有，只有风声呜呜地吹过，像鬼哭。
正常情况下，哨所里应该有至少两个外门弟子值守，看到有人来，会先出声询问。可现在，木屋的门紧闭着，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心里咯噔一下，停下脚步，不敢再往前走。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有人吗？”我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却没人回应。
我又喊了两声，还是没人回应。
冷汗瞬间浸湿了我的后背。
难道……哨所里的人出事了？
我犹豫了一下，想转身就跑，回外门告诉周执事这里的情况。可手里的竹筒提醒我，我的任务还没完成。
如果就这么回去，周执事会怎么看我？那些等着看我出丑的人会怎么说？
我咬了咬牙，握紧砍柴刀，一步一步地往前挪。每走一步，都感觉脚下的石头在发烫，像是踩在烧红的铁板上。
离木屋越来越近，我能看到门上有个破洞，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出来的。透过破洞往里看，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
“有人吗？我是来送信的！”我又喊了一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还是没人回应。
我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想推开门看看里面的情况。
就在我的手快要碰到门板的时候，一阵微弱的“滴答”声传入耳朵。
是……滴水声？
不，不像。
那声音更粘稠，更缓慢，像是……血滴在地上的声音。
“咚……咚……咚……”
声音从木屋里面传来，清晰地落在我的耳朵里，每一声，都像敲在我的心脏上。
我吓得猛地缩回手，后退了两步，握紧砍柴刀，转身就想跑。
就在这时，怀里的黑石突然震动了一下！
很轻微，不像上次那样剧烈，却带着一股清晰的警示意味，紧接着，一股微弱的暖流瞬间流遍全身，让我紧绷的肌肉稍微放松了些，也让我混乱的脑子清醒了一瞬。
有危险！
而且就在附近！
我猛地回头，看向木屋的破洞——
一只眼睛！
一只巨大的、绿色的眼睛，正透过破洞，死死地盯着我！
那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绿色，像是凝固的粘液，里面充满了贪婪和冰冷的杀意！
“啊——！”
我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连手里的竹筒掉在地上都没察觉，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快跑！
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木屋的门被猛地撞开，一个庞大的黑影冲了出来，带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速度快得惊人！
我不敢回头，拼尽全力往前跑，感觉那黑影就在我身后，冰冷的气息吹得我后颈发凉。
怀里的黑石震动得越来越厉害，暖流也越来越清晰，支撑着我透支的体力，让我跑得更快。
“吼——！”
一声低沉的嘶吼从身后传来，震得我耳膜发疼，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我眼角的余光瞥见，那是一只巨大的蜘蛛！
比我还高，身体是墨绿色的，腿上长满了黑色的绒毛，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绿色的粘液，刚才看到的那只眼睛，只是它八只眼睛里的一只！
是毒寡妇蜘蛛！
中阶妖兽！比铁脊野猪厉害十倍！据说它的毒液能瞬间麻痹猎物的神经，然后慢慢吸干猎物的精血！
那些铁脊野猪的尸体，肯定是它干的！
哨所里的人……恐怕也已经……
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我跑得更快了，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怀里的吱吱吓得“吱吱”直叫，小爪子紧紧抓着我的衣服，几乎要嵌进肉里。
毒寡妇蜘蛛的速度极快，很快就追了上来，一只毛茸茸的巨腿带着风声，朝着我横扫过来！
我赶紧往旁边一扑，躲开了这一击，却感觉胳膊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火辣辣地疼。低头一看，是被地上的石头划破了，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血腥味似乎刺激了毒寡妇蜘蛛，它嘶吼着，再次朝我扑来，张开嘴，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獠牙，绿色的毒液顺着獠牙往下滴，落在地上，“滋滋”地冒着白烟，把石头都腐蚀出了一个个小洞！
完了！
我绝望地想，这次黑石的力量恐怕也救不了我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和呼喊声：“那边有动静！快过去看看！”
是外门弟子！是巡逻队！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喊：“救命！有中阶妖兽！快救命啊！”
毒寡妇蜘蛛似乎也听到了脚步声，它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最终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转身钻进了旁边的密林里，很快就没了踪影。
直到它的身影彻底消失，我才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的衣服都被冷汗湿透了，胳膊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却比不上心里的恐惧万分之一。
巡逻队很快就赶到了，领头的正是上次那个年轻的外门弟子。他看到瘫在地上的我，又看了看被撞毁的木屋和地上的血迹，脸色瞬间变了：“怎么回事？这里发生了什么？”
“有……有中阶妖兽……是毒寡妇蜘蛛……”我哆哆嗦嗦地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哨所里的人……可能……可能出事了……”
年轻弟子脸色凝重，挥了挥手：“你们几个，进去看看！其他人，警戒！”
几个外门弟子应声上前，小心翼翼地走进木屋。没过一会儿，里面传来一声惊呼：“师兄！里面的人……都死了！”
年轻弟子的脸色更沉了，他走到我面前，看着我胳膊上的伤口和掉在地上的竹筒，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你没事？”
“我……我跑掉了……”我苦笑着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命真大。”他叹了口气，没再多问，“这里交给我们处理，你赶紧回外门，把情况告诉周执事。”
“是。”我挣扎着站起来，胳膊疼得钻心，却不敢耽误，捡起地上的竹筒（虽然信没送出去，但信物得拿回去），朝着外门的方向走去。
回去的路，比来时更难走。胳膊上的伤口越来越疼，大概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开始红肿发热。心里的恐惧也像潮水一样，一波波地涌来，毒寡妇蜘蛛那双绿色的眼睛，总在我眼前晃动，吓得我好几次差点摔倒。
怀里的黑石依旧冰凉，震动已经停止了，仿佛刚才的警示只是我的幻觉。可我知道，不是幻觉。
如果不是它在关键时刻给了我那一丝力量和清醒，我可能已经被毒寡妇蜘蛛追上，变成那些骨头中的一员了。
它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总能在危险的时候提醒我？
它里面蕴藏的力量，仅仅是在危急时刻赋予我力量吗？
无数个问题在我脑子里盘旋，却找不到答案。
我只知道，它越来越重要了。
不仅是我的心理安慰，更是我在这些被迫的“冒险”中，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回到外门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先去执事房找周执事，把一号哨所的情况告诉了他。
周执事听完，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沉默了半天，才叹了口气：“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今天辛苦你了。”
他没提信没送出去的事，也没问我怎么逃出来的，只是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惊讶，有后怕，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愧疚。
我没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执事房。
回到杂役院，王二狗和吱吱都在门口等着。小家伙看到我，“吱”地叫了一声，从王二狗怀里跳下来，跑到我脚边，用小脑袋蹭我的裤腿，小爪子扒着我的鞋子，像是在检查我有没有受伤。
“小虎哥！你可回来了！”王二狗眼眶红红的，看到我胳膊上的伤口，惊呼道，“你的胳膊怎么了？受伤了？”
“没事，小伤。”我笑了笑，弯腰把吱吱抱起来，揣进怀里，感受着它温热的小身子，心里的恐惧才稍微缓解了些，“就是被石头划了一下。”
“快让我看看！”王二狗拉着我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检查伤口，“都肿了！我去给你找医修！”
“不用了。”我拉住他，“医修肯定很忙，我自己找点草药敷上就行。”
我不想再引人注目了。今天在一号哨所的经历，已经让我受够了这种“冒险”。
王二狗拗不过我，只能去给我找草药。我坐在门口的石头上，抱着吱吱，看着天上的月亮，心里一片茫然。
明天还要去送信吗？
周执事还会派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吗？
我还能像今天这样，侥幸活下来吗？
怀里的吱吱用小舌头舔了舔我的下巴，毛茸茸的，有点痒。我摸了摸它的头，看着它黑溜溜的眼睛，心里渐渐有了答案。
不管明天有什么任务，不管有多危险，我都得去。
不是为了周执事的“重用”，不是为了那十块灵石，也不是为了那些或羡慕或同情的目光。
是为了我自己。
为了证明，我不是只能靠运气和黑石活下去的废物。
为了在这个不太平的世道里，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能安稳走下去的路。
为了……能一直抱着吱吱，看到明天的太阳。
我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砍柴刀，刀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怀里的黑石贴着胸口，冰凉而安稳，像一个沉默的承诺。
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而我，也会照常出发。
哪怕每一步都踩着心跳，哪怕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块古怪的石头上。
这条路，我必须走下去。
一步，一步，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