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祭灶夜,孙玺儿蜷在土炕上研究铜匣磁粉的指向规律。煤油灯将饕餮纹投射在糊着《青城晚报》的土墙上,1997 年3 月8 日的头版新闻《金店劫案嫌犯在逃》泛着诡异的黄。她突然发现磁粉在月圆之夜会组成「子午」二字,这与老槐树皮上的算题不谋而合。
大寒前夜的雪下得绵密如筛,孙玺儿蹲在灶膛前烤手,铜匣在火光中泛着诡异青光。奶奶纳鞋底的麻线突然绷断,针尖在砖地上蹦出三长两短的脆响——这分明是鲁班术里的凶兆。周冬冬就是这时候闯进来的,棉帽上结满冰溜子,呼出的白气里带着血腥味:“王老师...王老师疯了!”
村小学的松木门框上多出五道抓痕,深及木芯的沟槽里嵌着黑褐色结痂。孙玺儿弯腰查看时,鼻尖突然发痒——是硫磺混着尸胺的气味,这不该出现在活人身上。算盘珠子散落一地,周冬冬踩到颗玉质算珠险些滑倒,那珠子滚到黑板槽里,竟融化成荧光液体渗进砖缝。
王建国正用粉笔在黑板上演算古怪方程,指甲刮擦的声响让人牙酸。孙玺儿注意到他右手小指缺失处蠕动着红线虫,那些生物正将粉笔灰搬运成星图。“圆周率要重算!”王老师突然转身,眼镜片上反着雪光,“张衡用的√10根本不对!”他脖颈处浮现出网格状红斑,像被无形算珠烙过。
陈大壮躲在门后发抖:“他今早挖了老槐树根...”话音未落,王老师突然扑到窗前,枯瘦的手指抠着窗框:“地宫里的星图是活的!那些星星在动!”玻璃映出他扭曲的面容,右眼虹膜竟变成浑天仪的银白色。
雪夜追出的脚印在坟岗边消失。周冬冬举着手电筒的手直抖,光束扫过之处,积雪上浮现出完整的浑天仪刻痕。孙玺儿摸出铜匣里的断刀,刀刃上的磁粉突然簌簌震动,齐刷刷指向不远处的新坟——那是七年前暴毙的看林人老吴头之墓,碑文记载着1937年日军在此修建观测所时,七个士兵被流沙活埋的往事。
坟头招魂幡突然自燃,青绿色火苗舔舐着“奠”字。陈大壮抡起铁锹要挖,铲尖却撞上硬物。扒开积雪,露出半块刻着日文的青石碑,碑文记载昭和十二年(1937年)的测绘事故。碑阴星象图上的北斗七星位置,钉着七枚生锈的铜钉——正是当年失踪士兵的编号牌。
“这是...”周冬冬的牙齿直打架,“他们在测子午线?”孙玺儿用断刀撬动铜钉,钉帽下竟藏着微型算珠。当第七颗铜钉拔出时,地底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与王老师教室里的算盘声形成共振。坟包突然塌陷,露出黑洞洞的甬道,腥臭味扑面而来——是朱砂混着水银的气息,还夹杂着新鲜的血腥气。
手电筒照进去的刹那,三人同时尖叫。甬道尽头的石室里,王老师正跪在一具青铜浑天仪前,竹简摊开在膝头。听到动静,他缓缓转头,嘴角咧到耳根:“来了?正好帮老师验算...”他残缺的小指伤口里爬出几条红线虫,那些生物在浑天仪表面组成「商功」二字,正是《九章算术》章节名。
陈大壮转身就吐。孙玺儿强忍恐惧看向浑天仪,发现那些“蠕动的红线”竟是水银在机关槽里流动——这具仪器正在自动校正星位!地宫穹顶的二十八宿方位渗出荧光液体,在墙壁上形成动态星图,天枢星的位置赫然标着2002.12.22的日期。
地宫剧烈震动时,孙玺儿的手电筒滚到浑天仪基座旁。光束扫过处,她看见青铜支架上刻满细小文字——竟是1937年日军测绘兵留下的临终记录。那些用刺刀刻出的日文夹杂血指印:“流沙里有东西...它们吃掉了小野的算盘...中尉的眼珠变成算珠...”
王老师眉心的朱砂痣突然迸射红光,在穹顶投射出双重星图。现代星座与汉代二十八宿交错重叠,某处星位赫然标记着1997年3月8日22:17——正是金店劫案发生时刻。陈大壮突然抽搐着跪倒,右耳渗出荧蓝液体,那些物质在地面自动绘制出劫案现场平面图。
“小心水银蒸汽!”周冬冬拽着两人后退,却见王老师的中山装正在碳化,露出背部密密麻麻的铜钱疮。每处溃烂中心都嵌着微型浑天仪零件,齿轮在他腐肉间咔咔转动。当他说到“张衡”二字时,喉结突然爆开,钻出条沾满星图的金属蜈蚣。
地宫东墙在此刻龟裂,露出半间混凝土密室。泛黄的《满洲气象观测日志》散落满地,1937年的钢笔字迹还在渗墨:“子夜观测时,浑天仪吞掉了伍长的算盘...那些铜珠从佐藤君鼻孔钻出...他在白纸上写出了中文《九章算术》...”
孙玺儿捡起张烧焦的照片,七个日军测绘兵身后,有个穿长衫的男子正在调试浑天仪——那分明是年轻时的王老师!照片边缘标注日期1937.11.09,而王老师身份证出生年份是1965 年。
“快看这个!”周冬冬用冻僵的手翻开日军少尉日记,最新页竟有新鲜墨迹:“2002年冬,三个支那少年闯入,我听见他们在说王老师...”字迹突然扭曲成血手印,日期自动更新为此刻时间。
王老师的金属蜈蚣突然刺入浑天仪。仪器内部传出拨算盘声,某个青铜齿轮弹出,上面用楷体刻着「张衡监制永元四年造」。当齿轮沾到陈大壮耳中荧蓝液体,竟开始疯狂复制,瞬间铺满整个地宫。
孙玺儿怀中的铜匣突然发烫,饕餮纹路渗出黑色油脂。她想起法医舅舅的话:“尸体皂化时会有类似物质...”,却见那些油脂自动流向日军照片,将长衫男子的脸改画成王老师模样。
“时间锚点要塌了!”王老师的声音忽老忽少,左手正在蜕变成白骨算盘。他的脊椎节节突起形成算珠,随呼吸上下滑动:“1997年3月8日的金店...劫匪用的根本不是枪...”话音未落,某颗算珠突然爆开,溅出的液体里悬浮着金店柜台玻璃碎片。
地宫入口传来冰层碎裂声,七具日军骸骨爬进密室。他们头骨嵌着铜制算珠,指骨握着1997年的金饰。当首具骸骨触碰到浑天仪,其肋骨立刻重组成活体算盘,打出122.781这个数字——正是老槐树与地宫的经度差。
陈大壮突然夺过断刀刺向王老师,刀刃却穿过虚影扎进日军日记。被刺穿的纸页渗出鲜血,1997年与1937年的字迹开始杂交,最后凝成句贯穿时空的警告:“当冬至钟声响起,子夜正午同时降临,活人将成为算式的祭品”。
混乱中铜匣坠地,断刀扎进浑天仪的“紫微垣”位。整座地宫剧烈震颤,二十八宿方位的铜铃同时炸裂。王老师发出非人的嚎叫,皮肤下凸起游走的红线,最终在眉心聚成颗朱砂痣。当他再睁眼时,瞳仁已变成浑天仪上星斗的银白色,脖颈红斑组成完整的勾股弦图。
“原来如此...”王老师的声音忽然温润如玉,他抚摸着浑天仪上的裂痕,“张衡当年也卡在这步。”说着从怀里掏出半块玉琮,那正是孙玺儿在第七章发现的漆木匣缺失部件。当玉琮严丝合缝地嵌进仪器缺口,穹顶星图突然投射出1997年3月8日的星空,金店劫案日期与星象完美重合。
黎明时分,三人搀扶着神志不清的真王老师爬出地宫。雪地上,老吴头的墓碑碎成三块,断面处露出新鲜的铜锈。孙玺儿摸兜里的铜匣,却发现断刀不翼而飞,只剩张字条:「借刀一用,冬至归还——张衡门下」纸条背面用血画着斐波那契螺旋,正是她呵气成形的图案。
回村路上,周冬冬突然指着小学校舍:“你们看!”数学办公室的窗玻璃全部碎裂,王老师的教案散落雪地。某页泛黄的备课笔记上,1997年的字迹正在消失,就像被无形橡皮擦抹去。最新添上的红笔字迹力透纸背:「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