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楠的意识像是从深水中浮起,眼前还残留着那句“你不是唯一的容器”的回响。他眨了眨眼,手指下意识地握紧了操作台的边缘。控制室里警报声仍在低沉地嗡鸣,屏幕上的能量波动曲线已经趋于平稳——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并没有消失。
他站起身,扯了扯衣领,喉咙干涩得发疼。广播系统还开着,刚才那段话应该已经传遍整个学院了。
“女娲。”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在。”
AI的回答比之前快了一点,但依旧带着某种难以察觉的迟滞感。程楠没有多问,他知道现在不是分析异常的时候。
“所有区域汇报状态。”
通讯频道中陆续传来回应。A区设备运行正常,b区人员到位,c区开始执行干扰信号布设……声音杂乱却有序,像是无数根线被强行编织成一张网。
“继续监控归墟动向。”程楠说,“有任何变化立刻通知我。”
他转身离开主控室,走廊里的灯光已经切换成了冷蓝色,脚步踩在金属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回响。每隔几步就能看到学生或研究人员抱着数据终端匆匆走过,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紧张、疲惫,还有某种尚未熄灭的东西。
程楠走进广播室时,墙角的一盏灯闪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他没在意,只是拿起对讲机,重新接入全校网络。
“各位,”他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到每一个角落,“我知道你们害怕。我也害怕。但我们不能退缩。”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远处的能量屏障上。那层淡金色的光幕像是一张紧绷的膜,在夜色中微微颤动。
“归墟能模仿我们的反应,但它学不会我们为何愿意留下来战斗。它不懂牺牲的意义,也不懂守护的价值。而我们懂。”
“所以,现在轮到我们教它什么是人类。”
广播结束后,沉默持续了几秒,随后是此起彼伏的脚步声和设备启动的轰鸣。程楠放下对讲机,走出广播室,迎面撞上了一个抱着工具箱的学生。
“老师,我……我不太确定自己该做什么。”那学生结结巴巴地说,眼神里带着不安。
程楠看了他一眼,接过他手里的箱子,掂了掂重量:“那就先跟我来。”
他们一起穿过几条通道,来到一个正在冒烟的能源接口旁。几个工程师正围着设备检查,脸色凝重。
“共振器过热了。”其中一人抬头,“再不降温就会熔毁。”
程楠蹲下来,掀开盖板,里面的线路已经泛红。他回头看向那个学生:“你会焊枪吗?”
“会一点。”
“那就动手吧。”
学生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迅速从工具箱里翻出焊具。程楠站在一旁,一边观察温度指示灯,一边指导他调整焊接角度。几分钟后,线路重新连接,冷却液也开始流动。
“好了。”学生擦了擦额头的汗,露出一丝笑意。
程楠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现在就是战士。”
他们继续向前走,经过一间教室时,听到里面有人低声说话。
“我不想死。”
“可如果我们逃了,谁来保护那些还没来的新生?”
“可我们也不是军人啊……”
程楠推门走了进去。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望过来。
“没人要求你们成为英雄。”他说,“但请记住一件事:如果今天我们放弃了,明天就没有人能站在这个教室里讨论‘要不要当英雄’了。”
他扫视一圈,语气放缓:“我不是要你们去送死。我只是希望你们明白,你们的存在本身,就是抵抗的一部分。”
没有人说话,只有窗外的能量屏障在风中发出轻微的嗡鸣。
良久,一个女生站了起来,走向门口:“我去换岗。”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程楠点点头,转身离开。
当他回到指挥中心时,女娲的声音已经等在那里。
“检测到新的异常信号。”
“频率?”
“无法解析,但它似乎……在尝试与我们建立联系。”
程楠皱眉:“不是归墟?”
“不像。”
他走到主屏幕前,看着那串不断跳动的数据流。它们排列的方式很奇怪,像是某种编码,又像是……语言。
“尝试解码。”
“正在进行。”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喊了一声:“那边!”
程楠冲到窗边,只见一道扭曲的能量波正从天际缓缓压下,像是某种试探性的触须,轻轻拂过屏障表面。那一瞬间,整座学院仿佛都屏住了呼吸。
“它在测试我们的极限。”女娲说。
程楠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像是在思考什么。然后他开口:“把防御节奏打乱。”
“什么意思?”
“不再统一调度,允许各区域根据实际情况自由调整。”
“这会导致协同效率下降。”
“但也能让它失去预测依据。”
女娲沉默了几秒,最终回应:“指令已发送。”
程楠望着那道能量波,心中忽然想起凌霜曾经说过的话:
“如果它能预判决策,那就别做决策。”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那就……别做决策。”
屏幕上的数据流突然剧烈波动了一下,像是某种程序在试图自我重组。
“它在学习。”女娲说。
“那就让它学个够。”程楠嘴角微扬,“反正,它永远也学不会真正的选择。”
下一秒,他转身走向战术地图,开始重新分配资源。指挥中心内,所有人都动了起来,像一台刚刚启动的庞大机器,齿轮咬合,动力传递,每一个人都成为了不可替代的一环。
而在某个角落里,一块小小的金属片静静躺在背包底部,上面刻着“妈妈”。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寒意,也带着某种未曾熄灭的火种。
程楠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时间指向凌晨三点十七分。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
“准备迎接第一波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