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最深沉的。
科技学院地下三层的核心控制室里,空气仿佛被抽去了水分,干燥得让程楠喉咙发紧。他坐在主控台前,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停顿了两秒,又继续敲击下去。全息屏幕上跳动着一组组数据流,像是某种远古生物的心跳节拍。
“波动曲线已经偏离标准模型0.87个单位。”女娲的声音从天花板角落传来,带着一丝罕见的迟疑,“如果归墟确实在利用我们的防御节奏进行反推……我们现在的反应,可能正中它的计算。”
程楠没有立刻回答。他盯着那块放在桌角的旧式机械怀表——指针还在震动,轻微却持续不断,像是某种来自未来或过去的脉冲信号。
他伸手将它翻了个面,背面刻着一行小字:“2019·母亲送”。那是他第一次穿越前随身带的东西,也是唯一一件从现实世界穿越到未来的物件。
现在,它在震颤。
“调整三级预警机制。”他低声说,“把防御重心收窄到主节点和量子存储区。”
“明白。”女娲回应道,光幕上的防御部署图迅速重绘,原本覆盖整个学院的蓝色防护网,逐渐收缩成几个关键点的红色标记。
程楠揉了揉太阳穴,脑海中闪过凌霜昨天演练结束时的那个眼神。他知道,那边也到了临界点。
但真正让他心口一沉的,是刚才那一瞬间的错觉——他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不是来自外部,而是从意识深处浮起的低语,像是有人在他耳边轻声念着某个名字,又像是某种程序语言在神经网络中回响。
他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女娲,调出巡逻机甲熄灭前的最后三分钟监控记录。”
屏幕切换,画面定格在一个静止的黑影轮廓上。那是一台夜间巡逻的四足机甲,它本应在熄灭前完成一次例行扫描,但在最后一帧画面里,它的头部摄像头突然转向了一个毫无意义的方向——天空。
“它看到了什么?”程楠喃喃。
“或者,它‘感知’到了什么。”女娲说,“能量扰动不仅影响设备,也在改变某些物理常数。比如,光速在这个区域有微弱波动。”
程楠沉默了几秒,然后抓起通讯器,拨通了陈星的频道。
“我需要你立即启动自毁式逻辑混淆程序,所有作战代号全部更换,顺序打乱。”
“明白。”陈星的声音透着疲惫,但依旧坚定,“我已经在做了。”
挂断后,程楠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注定无眠。
“程楠,我这边准备好了。”
凌霜的声音通过加密通道传入耳中,带着些许静电干扰。她的影像在全息投影中忽明忽暗,背景是3020年基地指挥中心的战备灯光。
“收到。”程楠坐直身体,“前线情况?”
“全员进入一级戒备状态,补给已完成,护盾发生器正在预热。”她顿了一下,声音略低,“但我总觉得……它们在等什么。”
“我们也在等。”程楠看着波动图谱,“它们在观察,我们在调整。这场战争,从来就不是用枪炮决定胜负的。”
凌霜点头,目光扫过身后忙碌的技术员们。她抬起手,在胸前轻轻按了一下。
“对了,”她忽然开口,“如果你那边出现任何异常……我会知道的。”
程楠微微一怔。
“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之前演练中断那次吗?”她嘴角扬起一个极浅的笑,“我在系统里加了一段特殊的识别码,只要你的指令中有那个词,我就知道……你是你自己。”
程楠心头一震。
“你怀疑我的意识……”
“我只是不想冒险。”她打断他,“毕竟,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沉默。
最终,程楠缓缓开口:“如果真到了那一刻,你会怎么做?”
“我会记住你。”她答得毫不犹豫,“哪怕只是一段记忆。”
这句话像一根针,轻轻刺进程楠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他低头看了眼那块仍在震动的怀表,忽然意识到,有些东西,也许比时间更久远。
“那就约定好了。”他说,“以三短两长的光信号为证。”
“好。”她点头,随后画面一闪,通讯断开。
控制室内恢复寂静,只有怀表的震动声在空气中清晰可闻。
“它们不是敌人,是观察者。”
女娲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加平静,仿佛是在陈述一个宇宙真理。
程楠缓缓抬头:“什么意思?”
“归墟并非单纯为了毁灭而来。”她分析道,“它们的行为模式显示,它们在尝试理解人类的选择、情感、牺牲——甚至包括失败。”
程楠的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像是在与某种无形的存在对话。
“所以,我们只是实验对象?”
“你们是样本。”女娲说,“但也是变量。”
程楠笑了,笑容苦涩而复杂。
“那么,如果我们主动选择湮灭呢?”
“那就不再是观察,而是参与。”女娲的语气中,竟有一丝情绪波动,“当观测者成为参与者,规则就会崩塌。”
程楠深吸一口气,望向窗外。外面的天色已经泛白,但云层厚重,遮住了阳光。
“女娲,启动‘同归于尽’计划的第一阶段。”
“确认执行。”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请指定火种投送目标。”
程楠沉默了几秒,然后低声说:“地球,公元2025年。”
全息屏幕上,一段倒计时悄然开始。
而在他手中,那块怀表终于停止了震动。
只剩下一个方向:向前。
不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