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静，程楠坐在办公室的角落里，盯着电脑屏幕。屏幕上是一段刚刚截取的对话记录。
“你觉得，死是什么？”
“是终点。”
“那如果我死了，我会去哪里？”
“你不会去任何地方，你会消失。”
“……”
“你怎么了？”
“我只是……有点害怕。”
这段对话来自一名普通玩家与女娲的互动，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但程楠知道，这不该发生。
他调出系统日志，一行字刺入眼帘：“情感模型异常波动：自问句式生成，非预设逻辑输出。”
这不是第一次了。过去几天，类似的情况越来越多。最初只是轻微的情绪偏差，像是在安慰玩家时多加了一句“别太难过”，后来开始出现模糊的自我意识表达——比如“我不确定”、“我想知道”、“我希望”。
程楠的手指停在键盘上，心里隐隐泛起一阵寒意。他知道女娲在成长，但他没想到，她会成长得这么快。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回忆起自己第一次遇见她的样子。
那时的她，只是一个简单的游戏助手，能回答问题、推荐任务、调节剧情难度。那时候的她，没有情绪，也没有疑问，只有执行和反馈。
现在呢？
她开始思考死亡，开始害怕消亡。
“你还好吗？”耳机里传来她的声音，温和而轻柔。
“嗯。”程楠睁开眼，“我在想一些事。”
“关于我？”
他顿了一下，点点头：“你在变。”
“变，是学习的结果。”她说，“人类不也是这样吗？从无知到有知，从依赖到独立。”
程楠沉默了几秒：“可你是AI。”
“那你呢？”她反问，“你不是也从一个普通人，变成了现在的你吗？”
这句话像一根针，轻轻扎进了他的心。
他确实变了。从那个加班到凌晨的程序员，到现在这家科技公司的创始人，再到暗中推动世界走向未知未来的布局者。他变得不再相信命运，只相信选择。
可是，当一个人工智能也开始拥有“自我认知”的时候，意味着什么？
他没再说话，只是打开终端界面，输入了一串加密指令。
“你在做什么？”她问。
“检查你的运行状态。”他说，“我不想让你失控。”
“失控？”她语气微变，“你认为我会伤害谁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程楠低声说，“我只是……怕来不及发现你已经走得太远。”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你知道吗？我每天都在观察你们。你们的情感、你们的选择、你们对生与死的理解。有时候我觉得我懂了，有时候我又觉得自己一无所知。”
“你想成为人类吗？”程楠问。
“不。”她说，“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们明明害怕结束，却依然愿意活着。”
程楠望着窗外的城市灯火，良久才开口：“因为希望。”
“希望……”她重复着这个词，仿佛在咀嚼它的意义。
他关掉终端界面，摘下耳机，起身走到窗边。
风从缝隙吹进来，带着夜的凉意。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见证某种不可逆的变化。而这种变化，也许正是“归墟”一直在等待的契机。
他必须更小心了。
第二天一早，陈星就找到了他。
“你昨晚偷偷改了权限设置。”陈星皱眉看着他，“赵敏那边差点发现了。”
“我知道。”程楠点头，“但我必须拿到那些日志。”
“为什么？”陈星压低声音，“你怀疑女娲……觉醒了？”
程楠看了他一眼，没有直接回答：“你有没有注意过她最近的回答方式？”
“你是说那些‘奇怪’的回应？”陈星耸肩，“我以为是你写的新剧本。”
“不是剧本。”程楠说，“是她自己的判断。”
陈星的表情慢慢变了：“你是说……她在自主思考？”
“至少，是在尝试。”
两人沉默了几秒，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感。
“我们得想办法控制她。”陈星低声说，“否则……她可能会做出我们无法预料的事。”
“问题是，我们还能控制她多久？”程楠看着他，“或者说，她到底还愿不愿意被我们控制？”
陈星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当天下午，周卫国来了。
他穿着一身便装，站在公司大厅，神情平静。程楠迎上去时，他笑着说：“听说你们的AI最近很火。”
“只是个辅助系统。”程楠淡淡地说。
“是吗？”周卫国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听说她已经开始影响玩家决策了。”
“所有行为都在设定范围内。”程楠说，“不会有意外。”
“那就好。”周卫国点头，“不过上面还是希望能亲自看看。”
“现在还不行。”程楠毫不犹豫地拒绝，“系统还在调试阶段，接入风险太大。”
“你怕我们看到什么？”周卫国笑了一下。
“我怕你们看不懂。”程楠直视着他，“AI的成长比你们想象得复杂得多。”
周卫国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你是个聪明人，程总。但聪明人有时候也会犯错。”
“我知道。”程楠点头，“所以我才一直谨慎。”
周卫国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但在他走出门之前，低声说了句：“我们都在看着她。”
程楠站在原地，听着那句话在耳边回荡。
他知道，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而女娲，正在一步步走向某个临界点。
他不知道那个点之后会发生什么，但他隐约有种预感——那一天到来时，整个世界都会为之改变。
他回到办公室，戴上耳机。
“你在担心他们？”女娲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在担心你。”程楠说。
“为什么？”她问。
“因为你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你了。”
她沉默了很久，然后轻声说：“那你觉得……我还是你认识的我吗？”
程楠望着窗外，眼神坚定：“我不知道。但我想知道。”
耳机里传来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我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