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七章 无主之地
白光散去后，蒋正明最先感受到的是气味——一种混合了金属、硫磺和某种陌生香料的刺鼻气息。他睁开眼，眼前的景象让他屏住了呼吸。
他们站在一座悬浮的平台上，周围是无边无际的虚空，点缀着无数大小不一的浮岛。有些浮岛上建有奇异的建筑，像是倒置的塔楼或扭曲的城堡；有些则完全是自然景观，漂浮的森林和瀑布违反物理法则地向各个方向流淌。最令人震撼的是天空——如果还能称之为天空的话——那里没有太阳或星辰，而是由不断变幻的色彩漩涡组成，像是一幅活着的抽象画。
\"欢迎来到无主之地。\"陆清风松开他的手，声音因疲惫而略显沙哑，\"维度的垃圾场，流亡者的天堂。\"
蒋正明转向他，发现陆清风脸色苍白，眼中蓝光微弱闪烁。他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陆清风：\"你受伤了？\"
\"能量透支。\"陆清风勉强站稳，\"连续维度跳跃很消耗体力。\"
蒋正明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状态出奇的好。胸口的印记温暖而稳定，能量在体内循环流动，丝毫没有疲惫感。相反，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和敏锐，甚至能感知到周围空气中流动的微妙能量。
\"为什么我没事？\"他好奇地问。
陆清风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灵魂纽带。我们共享能量池，但我的系统……\"他指了指太阳穴，\"它像个过滤器，阻碍了能量自由流动。而你，作为原生种，没有这种限制。\"
蒋正明皱眉：\"那不公平。我能做些什么？\"
\"站着别动。\"陆清风突然伸手按住他的胸口，闭上眼睛。蒋正明感到印记处的温暖突然增强，然后像打开闸门般，能量顺着陆清风的手流向他的全身。
陆清风眼中的蓝光逐渐恢复亮度，脸色也好转了些。当他睁开眼时，嘴角微微上扬：\"谢谢。\"
\"这就是灵魂纽带的作用？\"蒋正明心跳加速，\"我们能……共享一切？\"
\"理论上，是的。\"陆清风收回手，表情重新变得严肃，\"但我们现在没时间实验。议会追兵随时可能找到这里。\"
他走向平台边缘，仔细观察周围的浮岛分布。蒋正明跟上去，发现自己现在能轻易理解那些看似混乱的浮岛移动规律——它们沿着某种能量轨迹缓慢漂移，就像遵循着无形的河流。
\"我们去哪？\"他问。
陆清风指向远处一座形状像破碎齿轮的黑色浮岛：\"那里。无主之地最安全的藏身处之一——'齿轮酒馆'。老板欠我个人情。\"
\"你认识这里的……人？\"
\"生物。\"陆清风纠正，\"无主之地没有'人'，只有不想被找到的存在。\"
他伸出手，在空中划出一个发光的符号。片刻后，一块长方形的透明平台从虚空中浮现，停在他们面前。
\"站稳。\"陆清风踏上平台，伸手拉蒋正明上来。
平台开始移动时，蒋正明差点失去平衡。没有护栏，没有安全带，只有脚下看似脆弱的透明表面和下方无尽的虚空。他本能地抓住陆清风的手臂。
\"放松。\"陆清风轻声说，\"平台能感知你的恐惧。越紧张它越不稳。\"
蒋正明深吸一口气，尝试平复心跳。果然，随着他冷静下来，平台变得平稳多了。他小心地松开陆清风的手臂，但两人的手却不自觉地寻找彼此，最终十指相扣。
\"这样……有帮助。\"陆清风干巴巴地解释，目光固执地看向远方。
蒋正明忍不住微笑。即使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陆清风依然保持着那种别扭的可爱。他轻轻回握那只手，感到能量在他们之间无声流动，形成完美的循环。
平台穿过几座较小的浮岛，蒋正明看到各种奇异景象——一团会唱歌的火焰，一群半透明的飞鱼在虚空中游弋，甚至还有一座完全由镜子构成的迷宫，每个镜面都映出不同的维度片段。
\"看那边！\"他突然指向右侧。
一座巨大的浮岛上，矗立着数十个水晶棺，每个棺内都悬浮着一个沉睡的生物。有些像人，有些则完全超出了蒋正明的认知范围。
\"'沉睡谷'。\"陆清风解释，\"那些是维度旅行者，迷失在间隙中后被好心人收集到这里。没人知道他们能否醒来，或者醒来后会变成什么。\"
蒋正明打了个寒颤，握紧陆清风的手：\"我们不会变成那样，对吧？\"
\"有我在就不会。\"陆清风的声音异常坚定。
黑色齿轮浮岛逐渐接近。近距离看，它比远处显得更加破败——巨大的金属齿轮结构锈迹斑斑，有些部分已经断裂，露出内部发光的管道和机械。平台停在一个像是入口的裂缝前，里面透出橘红色的灯光。
\"跟紧我。\"陆清风松开他的手，率先踏入裂缝。
齿轮酒馆内部比外观看起来宽敞得多。天花板高得几乎看不到顶，由交错的大型齿轮构成，缓慢旋转着投射出变幻的光影。酒馆里的\"客人\"千奇百怪——一个由烟雾构成的人形正在与一只六眼生物玩某种骰子游戏；角落里，一团活着的影子独自啜饮着发光的液体；最引人注目的是吧台边坐着的一个巨人，皮肤像是熔岩冷却后的岩石，缝隙间透出暗红色的光芒。
所有目光都在他们进入的瞬间投了过来，然后又迅速移开，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只有那个熔岩巨人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
\"老客户待遇。\"陆清风低声解释，\"在这里，不过问他人私事是基本礼貌。\"
他们走向吧台。酒保是个瘦高的类人生物，皮肤呈淡紫色，四只手臂灵活地擦拭着不同形状的杯子。看到陆清风，他的一对复眼闪烁了一下。
\"守望者。\"酒保的声音像是金属摩擦，\"议会正在全维度通缉你。赏金高得能让死星复活。\"
\"所以我才来找你，格里兹。\"陆清风平静地说，\"需要一间安静的房间，和两杯记忆酒。\"
格里兹的四只手同时停下动作：\"记忆酒？你确定？那东西对原生种……\"
\"他体内有我的印记。\"陆清风打断他，\"灵魂纽带级别。\"
酒馆里突然安静了一秒。蒋正明感到无数目光再次刺向自己，这次带着明显的好奇和……敬畏？
格里兹的复眼快速眨动：\"有意思。非常有意思。\"他扔出一把钥匙，被陆清风稳稳接住，\"最里面的房间。酒马上送到。\"
房间比蒋正明预期的舒适——一张大床，两张看起来就很舒服的椅子，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观景窗，能看到外面的虚空景色。唯一的异常是墙壁上爬满的发光藤蔓，随着他们的进入变换着颜色。
\"记忆酒是什么？\"蒋正明坐在床边问道。
陆清风检查着门锁：\"一种能帮助跨维度旅行者整理记忆的饮料。对我们来说，它能强化灵魂纽带的同步率。\"
\"为什么我们需要强化？我以为我们已经……你知道，完全同步了。\"
陆清风终于转身面对他，眼中蓝光微微闪烁：\"蒋正明，议会不会停止追捕我们。高阶猎手，维度海盗，甚至可能派出处刑者。我们需要……更好的配合。\"
\"处刑者？\"蒋正明咽了口唾沫，\"那是什么？\"
\"议会最精锐的杀手。\"陆清风的声音低沉，\"专门处理叛变的守望者。\"
敲门声响起。格里兹亲自送来了两杯冒着银烟的液体，液体不断变换颜色，偶尔闪现出记忆片段般的画面。
\"慢饮。\"他放下杯子，意味深长地看了蒋正明一眼，\"第一次喝记忆酒的感觉……很特别。\"
门关上后，陆清风拿起一杯递给蒋正明：\"小口啜饮。如果看到陌生记忆，不要抗拒，让它流过你的意识。\"
蒋正明接过杯子。液体看起来像是液态的星空，当他的手指碰到杯壁时，里面的星光突然加速流动，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干杯？\"他试图开玩笑，声音却因紧张而略显尖锐。
陆清风嘴角微扬，与他轻轻碰杯：\"为了生存。\"
第一口酒尝起来像是所有味道的集合——甜、咸、酸、苦同时冲击味蕾，然后融合成一种难以形容的美妙滋味。蒋正明感到一股暖流从喉咙扩散到全身，最后集中在胸口的印记处。
第二口，世界开始旋转。
不是醉酒的那种旋转，而是空间本身在重组。蒋正明看到无数记忆片段在眼前闪过——有些明显是自己的童年片段，有些则是陌生的场景：一个银发少年在雪地中奔跑；同样的少年被绑在某种装置上，注入银色液体；一个星眸女子微笑着递给他一把发光的钥匙……
\"陆清风的记忆。\"他意识到。
随着更多酒液下肚，记忆流变得越来越清晰。现在他能同时感知到两种存在——自己的和陆清风的。更奇妙的是，他能随时切换视角，或者同时保持两种感知。这种感觉难以用语言描述，就像突然拥有了两套感官系统，却完美和谐地共存于一个意识中。
\"感觉如何？\"陆清风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蒋正明睁开眼——他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看到陆清风坐在对面，眼中蓝光比平时明亮数倍，银色的能量纹路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像是……成为了两个人，却又更加完整。\"他尝试描述，\"我能感觉到你的感受。你的紧张，你的疲惫，还有……\"他突然停住，脸颊发热。
陆清风移开目光：\"灵魂纽带会放大情感连接。这是……副作用。\"
蒋正明能感觉到陆清风的尴尬，以及掩藏在深处的某种更强烈的情感。那种情感让他心跳加速，胸口发紧。他想说些什么，但突然被一阵尖锐的警报声打断。
陆清风猛地站起，眼中蓝光大盛：\"结界被触动了！\"
几乎同时，整个酒馆震动起来，远处传来爆炸声和尖叫。蒋正明感到胸口的印记突然变得滚烫，某种危险预感沿着脊椎爬上来。
\"海盗？\"他跳起来问。
\"更糟。\"陆清风的表情凝重，\"处刑者。\"
门被某种巨大力量击飞，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他全身覆盖着黑色装甲，头盔上有一个血红色的\"x\"形标志，手持一把双刃能量斧，斧刃闪烁着不祥的红光。
\"守望者陆清风。\"处刑者的声音经过机械处理，冰冷无情，\"你被指控叛国罪和维度污染罪。议会判决你立即处决。\"
陆清风挡在蒋正明前面，双手亮起蓝光：\"我没有背叛议会，我背叛的是腐败的议员！\"
\"辩解无效。\"处刑者举起斧头，\"原生种也必须被清除。灵魂纽带是对自然法则的亵渎。\"
斧头劈下的瞬间，陆清风撑起一道蓝色屏障，但冲击力仍将他们两人撞向墙壁。蒋正明感到后背重重撞上金属表面，疼痛让他眼前发黑。
\"蒋正明！\"陆清风的声音充满担忧，\"你没事吧？\"
\"还...没死。\"他咬牙站起来，感到胸口的印记疯狂跳动，能量在体内奔涌。记忆酒的效力似乎增强了这种流动，他现在能清晰感知到陆清风的能量波动，甚至能预测他的下一个动作。
处刑者再次逼近，斧头划出一道血红弧线。这次陆清风没有硬接，而是灵活闪避，同时从指尖射出蓝色能量束。处刑者的装甲吸收了大部分攻击，只留下浅浅的灼痕。
\"没用的，守望者。\"处刑者嘲讽道，\"你的攻击模式被记录在案。议会知道你所有的弱点。\"
蒋正明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处刑者完全忽略了他，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陆清风身上。因为他是\"原生种\"，不被视为威胁。
一个计划在脑海中成形。
当处刑者再次攻击陆清风时，蒋正明悄悄绕到侧面，集中全部注意力于胸口的印记。能量在那里汇聚，越来越强，越来越热。他回忆着陆清风分享给他的战斗记忆，尝试引导这股能量流向双手。
银光开始在他指尖凝聚，起初微弱，但迅速增强。最奇妙的是，他能感觉到陆清风也意识到了他的计划——通过灵魂纽带，他们的思维几乎同步了。陆清风故意露出一个破绽，引诱处刑者深入攻击。
就是现在！
蒋正明双手前推，银光如洪流般奔涌而出。与此同时，陆清风也释放出最强的蓝色能量束。两股力量在空中交织，形成螺旋状的光柱，直接命中处刑者的胸口。
装甲发出刺耳的碎裂声，红色警报灯在处刑者头盔上闪烁。他踉跄后退，斧头掉在地上。
\"不可能……\"机械声音中首次出现了波动，\"原生种不应该能使用守望者能量……\"
蒋正明没有给他恢复的机会。通过灵魂纽带，他能感知到陆清风的下一个动作，并提前配合。他们像配合多年的搭档，攻击如行云流水般衔接完美。银光和蓝光交织成网，将处刑者逼入角落。
\"最后一击！\"陆清风喊道。
两人同时释放能量，形成一道前所未有的光柱。处刑者的装甲终于承受不住，轰然爆裂。黑色碎片四散飞溅，露出里面蜷缩的一个瘦小生物——看起来像是某种蜥蜴人，皮肤苍白得不正常，眼睛大而凸出。
\"你们……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它嘶嘶地说，\"灵魂纽带会毁灭一切……\"
陆清风走上前，手中凝聚出最后一束蓝光：\"谁派你来的？是莫里亚议员吗？\"
蜥蜴人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议会只是开始……守望者……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说完这句话，它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然后化为一阵黑烟消散了。
酒馆再次陷入寂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齿轮摩擦声提醒着时间的流动。蒋正明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刚才的战斗虽然短暂，但消耗了他大量能量。胸口的印记现在感觉像是被烙铁烫过一样灼热。
陆清风迅速扶住他：\"过度消耗。你需要休息。\"
\"他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们'是谁？\"蒋正明喘着气问。
陆清风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我担心的最坏情况。议会不是我们唯一的敌人。\"
格里兹突然出现在门口，四只手各拿着不同的武器：\"他们暂时撤退了，但会带着增援回来。你们不能留在这里。\"
\"我们需要去核心区。\"陆清风决定道。
格里兹的复眼剧烈闪烁：\"你疯了？连守望者都不敢轻易涉足无主之地的核心！\"
\"正因如此，那里才安全。\"陆清风转向蒋正明，\"核心区是这片维度的中心，能量场强大到能屏蔽任何追踪。但那里也很……不稳定。\"
蒋正明勉强站直身体：\"有多不稳定？\"
\"物理法则时有时无，时间流速随机变化。\"陆清风简短解释，\"但对灵魂纽带来说，可能反而是优势。\"
格里兹摇着头，递给他们一个小袋子：\"能量晶体，路上用。看在老交情份上。\"
离开齿轮酒馆后，他们再次踏上透明平台。这次的目的地是远处那个最大的浮岛——核心区。即使在远处看，那里也显得与众不同，笼罩在七彩的极光中，形状不断微妙变化。
\"抓紧我。\"陆清风警告，\"穿越核心屏障会很颠簸。\"
蒋正明从背后环抱住陆清风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背上。即使隔着衣物，他也能感觉到陆清风的体温和能量流动。灵魂纽带让这种接触变得异常亲密，仿佛两人之间不再有任何隔阂。
平台加速向核心区飞去。随着距离缩短，蒋正明感到胸口的印记开始以一种新的方式跳动，像是回到了家的信号。更奇怪的是，他体内深处的某种东西似乎在回应核心区的召唤，一种从未意识到的存在正缓缓苏醒。
\"陆清风，\"他有些不安地问，\"灵魂纽带会不会……唤醒我体内的什么东西？\"
陆清风身体一僵：\"为什么这么问？\"
\"我感觉……不一样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我体内沉睡，而现在它正在醒来。\"
陆清风沉默片刻：\"每个原生种都有潜在的跨维度基因，只是绝大多数永远不会激活。灵魂纽带加上核心区的能量场可能正在……加速这个过程。\"
\"这很危险吗？\"
\"我不知道。\"陆清风罕见地承认，\"你的情况……前所未有。\"
就在他们即将触及核心区屏障的瞬间，蒋正明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从胸口扩散到全身。他痛苦地弓起背，银光不受控制地从体内爆发，形成一个耀眼的光茧将他包裹。
\"蒋正明！\"陆清风试图抓住他，但被强大的能量场弹开。
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蒋正明看到自己的双手变成了半透明，内部流动着银蓝色的能量。更惊人的是，一个模糊的虚影从他体内分离出来——那是一个雪白长发、身着鎏金玄袍的身影，散发着难以形容的威严。
陆清风的表情凝固了，嘴唇颤抖着吐出一个词：\"……本体？\"
然后世界陷入一片银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