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东市南湾区,滨江路77号。废弃的旧工业码头仓库如同匍匐在夜色中的钢铁巨兽,锈迹斑驳的铁皮墙板在江风侵蚀下发出呜咽般的呻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陈年机油和江水腥咸的混合气味。几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厢式车幽灵般停在阴影里,车门无声滑开,全副武装、穿着黑色作战服的特警队员如同融入黑暗的猎豹,迅速而安静地散开,占据各个制高点。红外热成像仪的光点在仓库墙壁上无声移动,勾勒着内部的轮廓。张宇站在一辆指挥车旁,肩部的伤口在江风刺激下传来阵阵抽痛,颅内的嗡鸣与仓库死寂的压迫感形成诡异的共振。他手中紧握着一个战术平板,屏幕上显示着陈大海生命最后时刻输出的三维毒根网络模型,那个位于滨江路77号地下的能量节点,正闪烁着刺目的红光。
“热源扫描确认,仓库内部主体空旷,无人员活动迹象。”耳麦里传来狙击手的低沉汇报,“但地下层…有异常热源分布!非生命体,呈…规则网状结构!与张队您提供的三维模型地下节点形态…吻合度极高!”
“地下层入口锁定!”另一组队员的声音传来,“主仓库西北角,隐蔽升降平台!液压系统有近期启动痕迹!入口做了电磁屏蔽处理!”
果然有东西!张宇眼神锐利如刀:“爆破组,无声破拆屏蔽门!突击一组、二组,目标地下层!注意未知能量源和生化防护!技术组跟我后面!行动!”
废弃仓库地下层。空气冰冷、潮湿,带着浓重的尘土和霉菌气息,还有一种极其微弱的、令人心悸的低频嗡鸣,如同某种巨大机械在沉睡中发出的鼾声,又像是无数根须在黑暗中摩擦蠕动。强光手电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眼前的景象——这里并非想象中的杂乱储藏空间,而是一个被精心改造过的、布满粗大线缆和金属管道的地下机房!
巨大的服务器机柜整齐排列,指示灯如同鬼火般在黑暗中明灭。机柜中央,一个约半人高的、造型极其怪异的金属立方体装置被众多粗壮的线缆连接着。装置外壳覆盖着深灰色的非晶态合金,表面没有任何接口或标识,只有几道细密的、如同血管般微微脉动流淌着幽蓝色光芒的纹路。整个装置散发出的低频嗡鸣,正是整个地下空间压抑感的源头!
“这…这是什么?”一名年轻特警队员低声惊呼。
“神经信号发射源!”随行的技术警员立刻架起便携式频谱分析仪,屏幕上的波形图剧烈跳动,“检测到超强、多频段复合神经脉冲信号!覆盖模式…与物证中心分析的‘深绿’诱导武器特征高度同源,但强度和复杂度…远超之前所有记录!这东西…这东西像是个神经信号广播塔!”
技术警员的声音因震惊而变调:“更可怕的是!它的脉冲模式…正在与临港那边地下毒根网络的生物脉冲…产生强耦合共振!看这里!”他指向分析仪屏幕上两条几乎重叠、互相激发的能量波形,“它在主动刺激、引导甚至…试图控制那个地下毒瘤的能量扩散方向和强度!临港的毒气泄漏和净化瘫痪…这东西就是远程遥控的核心!”
张宇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基金会(ohF)的神经武器,已经从控制个体,升级到了操控污染生态本身!这个深埋在城市边缘的装置,就是遥控临港毒瘤、制造生态灾难的邪恶心脏!它利用神经脉冲与污染生物脉冲的同频共振,实现超远程、超常规的生态操控!陈大海感知到的“网动了”、“城里点亮了”,指的就是这个装置被激活的瞬间!
“立刻物理隔离这个装置!切断所有外部连接!采样外壳材质和能量特征!”张宇厉声下令。必须立刻瘫痪这个遥控核心!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搜索外围的特警队员在机房角落一个不起眼的金属文件柜里,发现了一个被焊死的暗格。无声破拆后,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一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标识的高强度数据存储体!
“发现存储介质!物理隔离完好!”队员迅速将存储体放入防磁屏蔽箱。
“带回物证中心!最高优先级破解!”张宇的心跳加速。这可能是记录着装置运作数据、甚至基金会(ohF)深层秘密的终极硬盘!
海东市局,核心审讯室。灯光惨白,空气冰冷。徐曼坐在特制的审讯椅上,双手被约束带固定。她四十岁左右,保养得宜,穿着剪裁合体的米白色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脸上没有任何妆容,显得苍白而疲惫。但她的眼神深处,却有一种被彻底击垮后的、死水般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
张宇坐在她对面,肩部的绷带在灯光下格外刺眼。他没有立刻发问,只是将几张高清照片轻轻推到徐曼面前:
第一张:钱明病房里,雪白床单上那个用鲜血绘制的、滴血裂口的扭曲树叶徽记。
第二张:滨江路77号地下机房,那个脉动着幽蓝光芒的金属立方体装置。
第三张:临港新区试验田,翻滚的灰绿色毒雾和被毒雾笼罩的临时帐篷。
徐曼的目光扫过照片,当看到钱明的血徽和临港的毒雾时,她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死水般的眼底终于泛起一丝涟漪,那是混杂着恐惧和愧疚的痛苦。
“徐曼,”张宇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千钧之力,“罗永年完了。恒隆大厦顶层,他持枪拒捕,被内部监察部当场制服,现在躺在特护病房,外面围着警察和监委的人。他掀起的金融风暴,索科洛夫已经被国际刑警锁定。‘海东前沿生物’、‘创微科技’…所有链条都被斩断。滨江路77号下面那个东西,也找到了。”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手术刀,剖开徐曼最后的心理防线:“你是‘海东未来教育基金会’的秘书长,也是罗永年最信任的‘清洁工’。钱明第一次出现症状去瑞安就诊,是你乔装进去的。做空临港产业基金的启动指令,是通过你控制的私募账户加密传递的。滨江仓库地下那个神经广播塔的维护指令,也是你定期传达给一个叫‘老刀’的看守。现在,告诉我,为什么?”
徐曼沉默了很久,久到空气仿佛都要凝固。她抬起头,看向张宇,眼神空洞,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为什么?因为…没得选。”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罗永年救过我的命。很多年前,我丈夫欠下巨额赌债,被高利贷逼得走投无路,要拉着我和孩子一起跳楼…是罗永年出面,还了债,给了我一份体面的工作,让孩子上了最好的学校…他给了我一个‘人’的生活。”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麻木的绝望:“代价就是…成为他的影子,处理那些不能见光的事。钱明的异常,是他最先发现的。他告诉我,钱明接触了‘深绿’遗产,被污染了,成了基金会的‘病变节点’,必须‘处理’掉,否则会连累所有人。瑞安医院那次,是去确认他的状态,并在他的私人平板里植入了一个监控后门…那个平板,后来成了接收远程神经诱导指令的终端之一。”
“滨江仓库下面那个东西…”徐曼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恐惧,“罗永年只告诉我,那是维持‘秩序’的关键节点之一,是‘基金会’的财产,必须确保它定期维护和‘静默’。每次去,都是把指令U盘交给‘老刀’,从不多问一句…我不敢问…我知道,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临港…临港出事那天…罗永年突然给我一个加密坐标和一组频率参数…让我立刻用最高优先级通道发送出去…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但后来就看到了新闻…毒气…”
她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耸动,压抑的哭泣声在冰冷的审讯室里回荡:“我没想到…真的没想到…会变成这样…那么多毒气…那个种地的老人…我…” 巨大的负罪感和对后果的恐惧,终于冲垮了她精心维持的麻木。
“基金会(ohF)的‘秩序’是什么?罗永年到底在为谁服务?”张宇追问核心。
徐曼抬起泪痕交错的脸,茫然地摇头:“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罗永年从不说。他只说…那是超越我们理解的宏大图景…是‘海洋的意志’…反抗者,就像钱明,或者临港那个试图净化土地的老人…都是需要被清除的‘病变’…” 她眼中只剩下彻底的迷茫和恐惧。
海东市局物证中心,气氛如同高压锅。那个从滨江仓库带回来的黑色存储体,被小心翼翼地接入最高级别的物理隔离破解平台。数据洪流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入超级计算机集群。
“数据解密完成!结构解析中!”首席数据工程师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存储体核心是一个…动态污染生态神经交互模型!代号:‘盖娅之链’(Gaia's chain)!”
巨大的主屏幕上,一个极其复杂的三维动态模型被构建出来:
核心是临港新区地下那个被标记的毒瘤根须(代号:节点a),其延伸出的污染根须网络覆盖了整个区域。而在网络的几个关键能量汇聚点(包括滨江路77号地下机房位置),赫然连接着数个与仓库里发现的同型号的神经信号广播塔装置(代号:中继器β1-βn)!这些中继器如同邪恶的神经节,接收并放大来自一个位于模型顶端、标注着巨大扭曲树叶徽记的中央控制源的信号,再转化为特定神经脉冲,对节点a及其污染网络进行远程刺激和引导!
“模型显示!”工程师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通过这种神经脉冲共振,控制源理论上能远程操纵节点a的污染扩散方向、速度、甚至…诱发其产生特定成分的剧毒挥发物!临港的毒气泄漏…根本不是意外失控,而是…精确的武器化投放!”
张宇盯着屏幕上那覆盖整个区域的、由神经脉冲线缆和污染根须构成的巨大网络,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基金会(ohF)的“秩序”,竟是将污染的土地本身,改造成了可被神经信号远程操控的生态武器!他们将地球的伤口,变成了指向人类的枪口!
“找到那个中央控制源的位置!”张宇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杀意。
“模型本身没有标注!”工程师快速操作,“但我们在存储体的底层日志里,发现了多条指向同一个加密卫星通讯信道的访问记录!最后一次访问时间戳…就在临港毒气泄漏前7分钟!信号接收方定位…不在国内!初步轨迹反推…指向…南太平洋公海,某个坐标持续移动的目标!很可能是…卫星或海上大型平台!”
公海!移动平台!基金会(ohF)的中央控制巢穴,如同幽灵般漂浮在无法触及的公海之上!
就在这时,张宇的加密通讯器响起。是看守罗永年的病房外警员,声音带着一丝异样:“张队,罗永年醒了。他…他拒绝见律师,只说要见您。他说…有个‘清算日’的礼物…要亲自交给您。”
清算日?张宇眼神一凛。他立刻动身。
海东市第一医院,特护病房。厚重的防弹玻璃外站着全副武装的警察。病房内,罗永年躺在病床上,手腕被约束带固定在床边。昂贵的病号服掩盖不住他一夜之间的急剧衰老和憔悴,眼窝深陷,头发灰白散乱,唯有那双眼睛,在看见张宇推门而入的瞬间,爆发出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混合着疯狂与恶毒的精光。
“张检察官…你赢了…暂时的。”罗永年的声音嘶哑干涩,像破旧的风箱,却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诡异笑意,“滨江仓库的东西…找到了?‘盖娅之链’…很宏伟,不是吗?这才是…真正的力量!掌控生态,驾驭污染…这才是基金会许诺的…‘秩序’!”
张宇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中央控制源在哪里?公海上的移动平台是什么?”
“平台?呵呵呵…”罗永年发出一阵神经质的低笑,牵动着身上的仪器管线,“那只是…冰山一角。‘清算日’…就要到了。那是基金会清洗‘病变’、重塑秩序的时刻。我?我只是个…提前下船的乘客。” 他的笑容扭曲,带着一种被抛弃的怨毒和幸灾乐祸,“不过,在走之前…我送你个礼物。”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示意张宇靠近床边的一个金属物品柜。“顶层抽屉…指纹锁…我的右手食指…”
张宇警惕地打开抽屉。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一个小小的、透明的生物样本保存管。管内浸泡在淡蓝色溶液中,是一枚米粒大小、泛着金属冷光的灰白色生物芯片!芯片表面,蚀刻着一个微缩的、清晰的扭曲树叶徽记!
“钱明脑子里…取出来的…”罗永年喘息着,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快意,“‘深绿’的遗产…ohF的杰作…长期植入型神经诱导与监控单元…它能记录…能感受…钱明看到、听到的一切…甚至…他的恐惧…他的绝望…”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白沫,“你们…不是想知道…基金会…怎么控制人的吗?拿去…好好研究…感受一下…‘秩序’的代价…哈哈哈…”
疯狂的咳嗽和笑声在病房内回荡。张宇拿起那枚浸泡在溶液中的微型芯片,冰冷的触感透过手套传来。这不仅是钱明被操控的铁证,更是一个活体记录仪,里面可能封存着基金会(ohF)的黑暗秘密,甚至…通往公海控制源的线索!
病房外,城市霓虹闪烁。张宇握紧手中的样本管,芯片在溶液中微微沉浮,如同一个被禁锢的、充满恶意的灵魂。滨江仓库的神经广播塔已被拔除,但公海上的幽灵控制台依然存在。罗永年口中的“清算日”如同悬顶之剑。而钱明脑中取出的这枚芯片,是打开地狱之门的最后一把钥匙,还是基金会(ohF)留下的致命陷阱?污染之心的搏动并未停止,它只是将邪恶的根须,延伸向了更加深不可测的黑暗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