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郑苏月拿着一张刚从传真机里吐出来的纸,手都在抖。
纸张还带着温度,上面“县物资局”几个鲜红的字,烫得她眼睛发酸。
下面是加盖了公章的通知,内容很简单,就几行字。
——经研究决定,特指定石古村运输队为我县秋粮收购专项运输承un单位,即日生效!
成了!
郑苏月死死捏着那张纸,指节捏得发白,几乎要把纸张攥出水来。
她猛地转身,冲着院子里那群累得东倒西歪、满身油污的汉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扯着嗓子吼了出来。
“兄弟们!”
声音又高又尖,直接破了音。
“物资局的长期单子,咱们……拿下了!”
整个院子,死一样的安静。
一根烟头掉在地上,都听得清清楚楚。
下一秒。
“嗷——!”
不知是谁先嚎了一嗓子,整个院子瞬间炸了锅,欢呼声像是要把天都给掀翻!
“拿下了?嫂子!俺没听错吧!”
“娘欸!真他娘的拿下了!”
“嫂子牛逼!”
汉子们扔了手里的扳手铁锹,也不管满身的油污,疯了一样抱在一起又蹦又跳。几个年纪大的老师傅,再也绷不住,蹲在地上用油腻的手捂着脸,肩膀剧烈地抖动,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里漏出来。
郑苏月笑着,笑着,眼泪也跟着往下掉。
她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大手一挥,声音里全是哭腔。
“今晚,杀猪!村里有一个算一个,都给老娘过来!我请客!”
“好嘞!”
院子里,彻底成了欢乐的海洋。
郑苏月转身进了办公室,反手关上门,把外面的喧嚣隔绝。
她摸出手机,指尖颤抖着,拨通了周秦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接通了。
“喂?”
周秦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刚睡醒。
“单子,拿下了。”郑苏月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可那上扬的尾音怎么也压不住。
“嗯,辛苦了。”
周秦的回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郑苏月脸上的笑,一寸寸僵住。准备好的一肚子话,全堵死在喉咙口,不上不下。
电话两头,只剩下沉默。
良久,她才小心翼翼地问出口。
“周秦,钱坤他……”
“进去了。”周秦直接截断了她的话,“这辈子,出不来了。”
郑苏月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那……李黑水呢?”
“跑了。”周秦的语气听不出半点波澜。
“不过,他跑不远。”
“他老娘还在城南那片老房子里住着,他总要回来的。”
郑苏月心里猛地一跳。
“你别乱来……”
“我不会动他妈。”周秦的声音冷了下去,“我有我的规矩。”
“但是,我会让他自己滚回来,跪在地上,把他欠咱们的,一分一分,全都吐出来!”
电话被挂断了。
郑苏月站在窗边,看着院子里那群欢呼雀eyed的汉子,心里却像是灌了铅,沉甸甸的。
周秦,不一样了。
……
夜幕降临。
石古村的晒谷场上,巨大的篝火烧得噼啪作响,火星子窜起老高。
一口从村委会借来的大铁锅架在火上,肥瘦相间的猪肉在锅里翻滚,浓郁的肉香混着香料味,霸道地钻进每个人的鼻腔。
村民们围着篝火,满嘴流油地撕扯着猪肉,大碗的白酒一碗接一碗地往下灌,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全是压抑不住的笑。
韩武端着一满碗白酒,身子晃了晃,总算站稳了,冲着郑苏月的方向一举。
“嫂子!俺老韩敬你!没你,就他娘的没有咱们运输队的今天!”
郑苏月也端起碗,眼角带笑:“喝!”
“咕咚!”
韩武一仰脖子,一碗酒直接见了底。
“好!”
周围顿时炸开一片叫好。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引擎轰鸣声,突兀地从村口传来,压过了所有的喧闹。
晒谷场上,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停了手里的动作,齐刷刷地扭头看去。
一辆黑色的轿车,两道雪亮的车灯划破黑暗,缓缓驶到篝火旁,停稳。
车门推开。
周秦从车上下来,一条腿似乎不太利索,走路一瘸一拐。
篝火旁,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盯着他,没人敢出声。
郑苏月站起身,快步迎了上去。
“你怎么来了?”
周秦没看她,只是扫了一圈场上的人,径直走到篝火边。
他站定,火光在他脸上跳动。他开了口,声音很轻,却盖过了篝火的噼啪声,清清楚楚地传进每个人耳朵里。
“听说杀猪了?”
韩武第一个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倒满一碗酒,手腕抖得厉害,滚烫的酒液洒出来一些,他却毫不在意,双手哆哆嗦嗦地递了过去。
“秦哥!您来得正好!快,喝一碗暖暖身子!”
周秦接过那只粗瓷大碗,跳动的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看不真切。
他举起碗,对着周围一圈眼巴巴望着他的汉子。
“这一碗,敬各位兄弟。”
话音落下,他一仰脖子,一碗烈酒,一滴不剩。
“好!”
死寂的人群,像是被丢进了一颗炸雷,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那声浪比刚才任何一次都要响亮,震得人耳膜生疼!
周秦把空碗往旁边桌子上一放,发出“当”的一声闷响。
他这才扭头,看向一脸复杂的郑苏月。
“钱坤的事,还没完。”
郑苏月心头一跳:“什么意思?他不是已经被抓进去了吗?”
周秦没解释,掏出手机,当着所有人的面,拨了一个号码,直接按了免提。
电话秒通。
一个嘶哑又亢奋,压抑着狂喜和震惊的声音从手机里炸了出来。
“彪子,人找到了?”
“找到了!哥!找到了!就在宏发运输那个姓钱的办公室,地下室里!”
电话那头的人激动得破了音。
“妈的!整整一屋子!全是女的!”
郑苏月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闷棍,浑身的血瞬间凉透。
她下意识伸出手,一把死死攥住了周秦的袖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你说什么?”
周秦没理她,对着电话继续问,声音冷得像冰。
“多少人?”
“我粗略瞅了一眼……起码有二十多个!”彪子的呼吸急促得像个破风箱,“全是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一个个缩在角落里,吓得话都说不出来!”